知道怎么行礼,更深一些,由六书中学会的人字,可以知道怎么才算是人,知道其中的礼仪。”
“墨家的人字,怎么写?全都站了起来!倒是简单了,人没有礼仪,这还是人?况且,那些庶民按照墨家这种教学的方式学会的字,纵然认得这是人字,却根本不能够知道人这个字中蕴含的道义!”
人字原本长得很像是入,只是腰臀明显,正是一个挺拔着后背而行礼的样式。西门豹在意的不是人怎么写,而在意的是这些字背后隐藏的含义。
西门豹记得,当时西门彘直接回道:“人本来就该是站着的!天生万物,以人为首,人活于世,就该站着!”
西门豹当时的脾气也来了,怒斥道:“天子祭天,尚且行礼,哪有站着不行礼的人?礼不下庶人,正是因为庶人不能够懂得礼中的真意,墨家不去教化也就罢了,反而连文字本身蕴含的道理都改了。”
“这贱体字,是鞔之适和墨家众人所创。好,他鞔之适学于隐士高人,或许不通六书。可墨翟、禽滑厘、孟胜、公造冶等人,哪一个没有君子之艺?哪一个不知道人为什么这样写?”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还嫌这天下乱的不够厉害?人人求利,那人人都想做君主,这天下还有得治吗?”
西门豹记得自己说完这些后,西门彘便讲了一大堆“利己”、“兼体”、“众义”、“君主为国之主权而非实体之人”之类的道理,说到最后,西门豹记得西门彘问道:“父亲,您看过墨家流传过来的一个故事吗?”
“在宋国,曾有一个真正的君子叫公孙泽,他的妻子也是一个贤女子,通晓礼仪,有仁爱恻隐之心。”
“有一天,他的封地内的一户农夫家的幼子死了,那农户算是公孙泽的隶子弟,公孙泽的妻子心想,那农夫家里该多么伤心啊?于是就去看望。”
“可是一进门,却看到一家人正在吃饭,而且还在喝汤。”
“她就问,为什么你们还在喝汤?”
“那家人回道:因为汤里有盐。”
“其实公孙泽的妻子想问的是,为什么你们的儿子死了,你们还有心情喝汤吃饭,为什么不悲伤?”
“可农夫听到的,却是最浅显的问题,以为只是问他们为什么要喝汤,于是便用最简单的道理回答,说汤里有盐,因为盐很贵,因为汤已经做好若是不喝第二天可能就馊了,就要倒掉,那就浪费了,所以要喝。”
“公孙泽听到这个故事后,感叹道:昔年卜子夏失子,悲伤之下,哭瞎了眼睛。而真正知道礼仪的人,若是家里面有长辈去世了,连饭都不能吃,要守孝三年,前三个月只能喝粥。当真是礼不能下于庶人。”
“这就是礼,这就是礼不下庶人。父亲,难道庶人死了亲人就不悲伤吗?难道庶人天生就比我们贵族低贱,就比我们不知晓礼仪?不知道人世间的悲伤痛苦吗?可喝汤,难道就不痛?”
“那些礼,那些乐,这是民众所需要的吗?贵族的仁,本可以治标治本,既要仁,要爱人,那么民众渴求土地,为什么不把土地授予民众?就像是一个人在荒野快要饿死,这时候他却给了这个人一块玉而不给他食物,这是仁吗?”
西门豹当时便怒道:“如你所言,这天下的富足之人,就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民众吗?”
西门彘挺直身子道:“那要看是怎么富足的。以劳作、资本、身体和头脑富足,那是天帝所乐于见到的!贵族的封地,凭什么就是贵族的?他们劳作了吗?他们只是蠹虫,是被民众饲养的猪狗,却以为自己在牧养民众!”
“我也一样!”
西门豹记得,那一次争吵的时候,西门彘说到这里,便脱下了身上的长衫,露出了里面的短褐,说到:“父亲,我为自己是蠹虫而感到耻辱,您能知道我心中的苦闷吗?”
“我曾经所自豪的血脉,如今就像是一颗刺扎在我的心头。”
“我吃饭的时候,想到的是‘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我衣着华服的时候,想到的是‘不纺不织,胡着丝绢三百匹兮’。”
“我去外面求学,那些一同求学的人指着我说,我一个贵族,懂得什么?”
“我若去学什么五礼、六乐,脑海中想到的礼,便是公孙泽的那个可笑的故事。脑海中想到的乐,就是王公贵族让民众铸钟铸铜用在毫不能利于天下的乐声!”
“父亲,我觉得我从出生开始,身上就背着对不起天下民众的罪,就因为我们的封地和那些封地上农夫对我们的义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