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豹闻言,面上怒气一闪而过,转头去望司马懿,司马懿却不再言语,反是饶有兴致望着对面。
但见徐庶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前汉之初,中原混战,匈奴再兴,威胁国之北陲。光武帝采退让之策,两次将并、幽二州数郡边民东徙南迁,两州大片土地遂成匈奴、鲜卑信马由缰之域……”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幸天不佑胡,彼时匈奴,连遭天谴,先是旱灾频发,草木尽枯;继而瘟疫肆虐,尸殍遍野,存活者十之二三,更有久受匈奴侵害的东胡乌桓,乘机反击,致匈奴连连大败。天灾人祸中,老单于呜呼哀哉。为争夺单于大位,匈奴各部矛盾激发,二度分裂,宁胡阏氏(王昭君)之孙——日逐王比,未能继承大统,只好率领漠南八部数万人马,向汉边地游徙,各部共举日逐王比继承其祖’呼韩邪单于‘称号,做了南部匈奴的可汗。至此,南北匈奴分庭抗礼之势终成。”
司马懿听到这里,颔首道:“不错,南匈奴与汉和亲,愿为汉庭戍边。”
刘豹应和道:“确实如此!我南匈奴乃国之藩篱屏障!”
“果真?”徐庶闻言,哂笑道:“灵帝年间,匈奴各部再叛,杀单于羌渠,拥立须卜骨为单于,羌渠子于夫罗则率数千部众,自封单于,与黄巾军白波谷郭太部,联合一处,掠平阳,攻太原,寇并州大部,南匈奴一部即于此时开始渗入汾河周边,与汉人争地,竞相攻杀,这便是左贤王说的为国藩篱乎?”
司马懿心中不喜,暗忖道:“这个徐元直好不懂事,这些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匈奴人的面说,不是狠狠打人脸面吗?”
他挥手打断徐庶,转身对刘豹道:“请左贤王前行一步,我稍后便到。”
刘豹不敢抗拒尚书的威势,只得将满脸怒气吞入腹中,躬身离去。
待支开刘豹后,司马懿皱眉道:“时过境迁,大汉不复存在,今是大魏之天下,右中郎将何故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徐庶摇头道:“怎与大魏无关……昔太祖(曹操)灭袁绍,统一河北,为巩固北陲,靖肃、平息匈奴骚扰,运用安抚怀柔之谋略,将南匈奴,一分为五,析为互不统属的五个部,使其各自为政。还把南匈奴大单于呼厨泉请入朝廷,使之与部属隔离。名为尊贵,实则操控……”
说到这里,徐庶往前蓦地迈出一步,冷眼如刀,喝道:“南匈奴虽然式微,然尚有控弦之士十万,以太祖之雄才大略,也仅能分而治之,不至夜长梦多。今日尚书一旦放任呼厨泉回归匈奴故地,犹如放虎归山,潜龙入海,一俟匈奴入关,不仅陷关中百姓于水火,匈奴之势亦将难控矣,此间干系,尚书莫非不察乎?”
“哈哈哈哈,我道右中郎将何故拦我,原是为了此事。”司马懿大笑道:“岂不闻诸胡者,疥癣之疾也,待逐走刘备,陛下回朝,自会设计瓦解匈奴之势。而刘备者,心腹之患也,今其挟势而来,与我大魏争的乃是天命所归,大统所在,焉能不慎重以待?须知疥癣之疾不足虑,心腹大患不可留啊。”
徐庶摇头道:“非也,曹刘之争,乃汉人之争,兄弟之争,谁胜谁负,各凭本事。若因内斗,致外族坐大,岂非有负前汉武帝、后汉光武、今魏太祖三位雄主承继了三百年之志乎?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庶劝尚书,千万莫要行差踏错,作出青史留憾之事!”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隐以青史留污威胁,司马懿豁然色变,不悦道:“懿奉陛下之命,守护京畿重地,为保安宁,自当无所不用其极,右中郎将若有异议,自可向陛下面陈,不必在我处苦劝。懿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说罢,拂袖转身,便欲登车离去。
徐庶气极之下,血贯瞳孔,睚眦欲裂,左手摸剑,竟是一副欲杀人的模样。
时故主刘备北伐一事,他早已知晓,他自忖既为魏臣,对于曹刘之争,决定不闻不问,不予掺和。
但司马懿欲引匈奴入关一事,关乎华夷大义,百姓福祉,被刻意压制多年的任侠之气此刻被点燃激发,再难抑制。
司马懿慑于其势,匆匆上车离去,左右护卫亦跟进保护。
“即便陛下在此,也会默认此举,纵杀了此人,也是于事无补……”
徐庶终究还是忍住了杀人的欲望,怒视司马懿一行渐行渐远,渐渐消失于街角,满腔怒意,化作一息长叹。
车驾上,司马昭不时掀帘后探,咋舌道:“这人浑身锋利,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着实吓人,他有如此胆识,此前怎不曾听闻?”
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