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族在借着萧峻珵重振声威,或者萧峻珵在借机收服原泓阳王府的结余势力。总之都不是好兆头。但见萧峻珵一片赤诚之心无可阻挡,当下也不好直,只等找准机会婉转劝服。
楚越对她爷爷的病,比任何人都上心。所有后辈中,沐怀远往日最疼爱的,就是楚越这孙女。沐怀远一病,楚越几乎彻夜不合眼,任谁劝也无用,只一心一意服侍在床前。萧峻珵见此,一边心疼楚越,一边又看出这是争取楚越好感的绝佳机会,因此更是责无旁贷,事无巨细。二人在病床前男女搭配,如此过几,言谈之间已全是信任。
楚越乖顺地半垂眼帘,照顾爷爷,等候婚礼,与未来的郎君温和相处,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有一傍晚,楚越陪着沐怀远在庭院下棋,叶喧凉吹,一庭碎影盈盈舞动,楚越的手指在棋盘上一顿,突然:“爷爷请保重身体。朵儿不孝。”
沐怀远听闻此言,竟毫不意外,温和地问:“朵儿其实早就有其他想法,对不对?”
楚越垂眼看着棋盘,半晌,啪嗒一声,一滴清泪在棋盘绽开,晕出一朵莲花。
楚越哽咽着又了一遍:“朵儿不孝。”
沐怀远伸手抚抚她头顶,满目疼爱,紧接着又叹口气,缓缓道:“你瞒得过你爹爹,又怎么瞒得过我。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暗中谋划。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既然一心要随那孩子,爷爷不再反对。只是此去艰险,爷爷和爹爹不能再照顾你,朵儿你要当心。”
楚越心如刀绞,将脸深埋在双掌间,无声哭泣起来。
沐怀远眯眼看着边,眸色悠远,带着穿透生死两世的豁然:“朵儿你睿智果敢,注定不是池中物。俗话,吉人自有相,爷爷也相信你自有上庇护。朵儿你是怕爷爷忧心,才提前告知爷爷的,对不对?放心吧,只要朵儿过得好,爷爷就是死也瞑目了。”
楚越仍将脸埋在双掌间,拼命摇头:“爷爷怎会死,爷爷长命百岁!”
沐怀远笑了,目光重新投到楚越身上,慈爱至极:“傻孩子,人都有一死。只是临别在即,爷爷一时也没什么好相送的,就送你几句话吧。人好死不如赖活着,话糙理不糙。尤其生于侯门,见惯生死荣辱变迁,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便以为生死眨眼间,没什么值得大惊怪。但你若活到爷爷这把年纪,就会明白,以往执着的大多数事物都是虚妄,唯有活着才是最真实的。朵儿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任何时候,活着都比死了要好。”
沐怀远的猜测一点也没错。楚越这些看似平静下来,瞒过所有人,其实一直在暗暗谋划。
她下定决心逃跑,是在四月初二,也就是苏翊出征的前一晚上。
那半夜,她刚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声呼喊惊醒。
“朵儿——”
她不知道那呼喊声来源于梦境还是现实。即使睁开眼,她还是分不清。那呼喊声近得很,就回旋在耳畔,但究其根本,却又全是虚无。
她还在疑惑,紧接着又是两声。
“朵儿——”
“朵儿——”
声音悠远却清晰,连字眼间不经意的颤动都纤毫毕现。
她沉思一会儿,终于确信,那声音响自她心底,是她自己的灵魂在呼喊。也可能是苏翊在呼喊。但苏翊就是她的灵魂,她确信不疑。
楚越悄无声息地落地,没穿鞋,踏着冰凉的地板走向门外走廊。她所处的阁楼地势颇高,能望向很远。茫茫夜雾中,冷雨飘摇,乱花贴着面颊拂过。
楚越沉吟片刻,就对着远处低声吟唱起来。
声音微不可闻,甚至只是回响在胸腔里。
片刻,她听见琴声从心底漫起,如湖水将她淹没。水中绽开的点点殷红血珠,让她突然感到久违的生命热力。她终于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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