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十五年秋,北陆靖宁侯于两仪关大败陈夏联军,取两仪关外三洲,扩展国境两百余里。武俊侯遭敌军害,以身殉国。讣告传出,举国悲恸,大翼国君不胜哀思,追悼国之大殇,追封谥号“靖宁王”,随国丧之礼,举国禁乐宴婚娶一年。
楚越回到帝京时,已是初冬。乱叶翻鸦,惊风破雁,夹杂一分深秋的寂寥。簌县沐府里,在经历过与楚越的重逢之喜后,又陷入仿佛没有尽头的哀愁。
苏翊之死,固然令人痛心,但对沐家人来,最痛心的却另有其事——沐老爷子沐怀远强撑了几个月,终于灯枯油竭。他自己不,旁人却一清二楚,他强撑那几个月,就为再见一眼往日最疼惜的孙女楚越。
亲情这东西,真是不准。当初楚越离家时,实际是对沐怀远交代过的,沐怀远亦赞同她随心而校所以哪怕沐云殊、夜向晚为着楚越的假死日夜悲痛,他也咬紧牙关,不透露一字。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发疯似地想念楚越,强撑着一口气,祈盼死前能再看楚越一眼。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态,既希望孙女重回身边,又希望孙女顺利逃亡,永远消失。
所以,当楚越出现在他病床前时,他既喜又悲,一辈子沉稳自若、历经大风大浪而泰然处之的人,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楚越双目刺痛,心中犹如刀剜,却再也流不出泪。
苏翊的死亡,不声不响地带走了她的某些能力,比如哭泣。
萧峻珵自是陪在沐府。婚约坚不可摧,只是因苏翊之死,婚礼延迟一年。楚越待他,比失踪前更加温顺平和。萧峻珵有时从头回忆,觉得这整场悲剧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若他不一时冲动请旨娶楚越,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一系列事,甚则苏翊也不会死。
那么,楚越应该是恨他的吧?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愿放弃婚约。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他在人前表现得比以往都有条不紊,待楚越千依百顺,皆尽体贴,心里却是歇斯底里的,日夜如同蛇蚁啃噬。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楚越突然向他讲明一件事。
高地晶的上午,庭院里笔陡的树干轮廓被映在柔和的冬阳里,树顶和屋檐的光晕绽开,抬眼会有迷离之福
楚越和萧峻珵立在廊下,各自想着心事。良久,听楚越先开口:“峻珵哥哥,对不起。”
萧峻珵眉心闪动,不知如何作答。他只当楚越是为那场逃亡而道歉。
楚越又:“我会主动向陛下请旨,削发出家。陛下有意在靖宁侯的陵墓旁修筑寺院,为靖宁侯安魂祈福。我身受靖宁侯救命之恩,愿以一生时光,为靖宁侯守陵诵经,慰藉其在之灵,亦慰藉我大翼为国捐躯的军魂。这是大义,陛下不会拒绝。”
萧峻珵怔了片刻,才怵然领悟,面色瞬间惨白,眸中几近滴血,嘴唇青紫,咬牙摇头道:“你休想!”他恨死了眼前这心机重重的女人,恨不得一把掐死她:“你休想!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只要我不开口,谁也别想悔婚!父皇的圣旨早就下了,悔婚就是抗旨!你少做白日梦!”
楚越抬眼看着萧峻珵,没有抗辩的激越,眸中所含歉疚,但还是接着开口:“峻珵哥哥,当初陛下允许你娶我,只是为留质。但现在你对我的一腔真情,全被陛下看在眼里。如此,你若娶我,就不再是留质,而是给我荣宠和地位,给我沐氏一族地位。这与陛下的本意是南辕北辙的,他会担心我沐氏一族将来依靠峻珵哥哥东山再起,重掌大权。并且,”
她深深看一眼萧峻珵:“并且,峻珵哥哥,你真以为,你们制造得衣无缝的那个假象——我被七皇子绑架为质,又被靖宁侯救出——陛下会全信?只是顾及皇家颜面,靖宁侯的赫赫军威,我大翼的国体尊严,他不愿深究而已。其实他心里早就厌透了我,恨不得我自己哭闹着悔婚。这次我做这个决定,可正合圣意。”
她一字一句道:“并且,我会秉明陛下,我在遭劫的途中,已被贼人沾染玷污。非清白之身,早已不配嫁入帝王家。哪怕峻珵哥哥重情义不离不弃,我却是万万不敢拖累峻珵哥哥的。”
完,不再看萧峻珵一眼,转身顺着阶梯步出廊道,往院门处行去,徒留萧峻珵绝望的喊声在背后盘旋:“楚越!楚越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寻你,为了圆那个该死的七皇子的谎话,我,我食不下咽,寐不安寝,我,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了你,受过多少折磨?我他妈这是犯什么贱?你给我站住,你停下来!楚越!”
到最后几个字,已夹着浓重的呜咽声,既愤怒又哀求。
楚越绕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