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堡的绝密议事厅内。
大理石地面倒映出跃动的火烛,荡开深冬冷湖的涟漪,偌大的空间,静得只剩更漏沙沙作响。门外亲军把守,厅内,苏暻铭与萧峻珵相对而坐,面色俱是寒冽如冰。
山崖下的大火扑灭,寻到一副焦黑的骸骨,以及一块苏翊贴身佩戴的护身金符。
苏暻铭的面色,在铁青过后又变成惨白,眼角漫开不可消解的颓丧之色,融进陡然加深的皱纹,整个人仿佛眨眼间苍老了数十岁。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暻铭终于从悲恸中回神,目光再次变得凌厉,摇摇头,断然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翊儿绝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必定跟她有关!让她来跟我清楚!”
如炬目光直刺向萧峻珵:“是不是因为婚事?她痛恨翊儿移情别恋,所以跑过来杀了翊儿?翊儿绝不会轻易遭人暗算,七皇子何德何能!若不是翊儿钟情的人,翊儿绝不会放松警惕!这件事情,她必须给我个法!”
“烨国公,”萧峻珵平声打断,看向苏暻铭的目光,却是雪亮透彻:“我还是那句老话,楚越和靖宁侯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们暂不讨论。但楚越只能是被七皇子绑架过来,又被靖宁侯所救!”
他盯着苏暻铭,一字一句道:“若非如此,那么,楚越就是受靖宁侯所惑,抗旨违背与本王的婚约,私相授受。就算不是受靖宁侯所惑,一个巴掌拍不响,靖宁侯想撇清关系,那是痴心妄想!私通已被赐婚的王妃,这是什么罪名?”
他靠近几步,目光灼灼,语气变得深重:“逝者已矣,烨国公请节哀。至于靖宁侯之死的真相,待内子心绪平息之后,也可暗中告知烨国公。内子倔强任性,却绝非狭隘歹毒之人,烨国公猜测的内子谋杀靖宁侯,本王不敢苟同。无论如何,逝者已矣,烨国公背后却还有整个苏氏。靖宁侯以身殉国,烨国公一族世代忠烈,义国忠君,无愧于朝之栋梁,国之支柱,君王之所信赖。但是,靖宁侯之死,若另有深意,若关乎内子,那么,不靖宁侯这么些年征战沙场所获得的殊荣,就是烨国公一族自古累积的功名荣华,湮灭也只是一瞬。孰轻孰重,烨国公请三思。”
萧峻珵踏出议事厅时,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什么都是矛盾的。他欣喜于重遇楚越,却悲哀于楚越对苏翊的刻骨之爱。就如他欣喜于苏暻铭能明白事理,不再追究楚越,却也痛惜于从此之后,他极有可能彻底失去北陆势力的支持。他的一切欣慰都来源于那个女孩,一切痛苦都来源于那个女孩。他真的分不清,她究竟是精灵还是恶鬼,自己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抑或是爱到痛恨她。
月色淡去,黎明前特有的宁静笼罩大地,鸟鸣在远山间流转,一切惊涛骇浪均已潮退沙滩,几个时辰前的生死激荡,恍若隔世。
楚越昏迷又清醒之后,就由沐云殊扶着,又来到苏翊出事的山崖。林火被扑灭,崖下断木枯草,一片焦黑,风中夹杂淡淡的焦糊味。
这是苏翊最后与她的相会之处。
楚越这时候回忆起苏翊那突如其来的发狂,那横于他自己脖颈的剑锋,以及最后那声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悲怆、疼惜、依依不舍的“朵儿”,每回忆一次,心里就麻木一分,直至最后,整颗心全无知觉,也就没了痛楚。
她依然不知苏翊的那神秘的“诅咒”是什么,来源于何处,苏翊好好一个人,为何会身中诅咒。这些都不重要了,原因一点也不重要。苏翊已经死了,楚越今后的大半生,面对的都将是一个没有苏翊的人世。
她还没想好,在那样的世上,自己该怎样走下去。但她清楚一点,从爹爹找到她、搂住她的一刻,她就清楚一点,哪怕她一辈子都没想好,她也将懵懵懂懂地走一辈子。苏翊死了,她却在最后一刻被亲人找到,让她瞬间领悟,自己长久以来对亲饶怠慢。这就是意。
她是家族的罪人,有罪就该偿。她在最该陪苏翊而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些,这就是意。
山风乍起,色慢慢暗沉下去,终在最厚重处陡一提升。第一缕曦光推开厚云,寂静洒落广漠大地。远山云雾缭绕,重叠无尽,云雾间隙流转金灿灿的阳光,庄严而辉煌。楚越甚至隐约听见群山深处传来的钧八响之音。
她忍不住想,苏翊是不是就去了那里。
手边,是独属于苏翊的名琴“闲云”,暗红琴身在黎明中泛着一层微光。哪怕是行军,苏翊也带着它。
楚越闭目沉吟片刻,似乎在感受曾经琴弦上那双修长的手的抚动。然后,指尖触动,第一个音符如水露滑落,楚越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