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文宇的整张脸都鼓起来,眼球鼓起来,腮帮子鼓起来,像被生生塞了两只大鸭蛋。
楚越仍旧和薛穆静静对视,一个风轻云淡,一个深邃难测。
哥舒文宇犹豫一番,小心翼翼地靠近楚越,又更加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抚楚越的刘海,捏捏楚越的下巴,揪揪楚越的耳朵。楚越任他抚弄,目光仍投在薛穆身上,不言不语。
哥舒文宇小声问:“妹妹,你喝醉了?你梦游了?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楚越看着薛穆,又略一垂眼帘,毕恭毕敬地重复先前的话:“弟子慕琬,见过北阁明河副使。”
薛穆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千钧时刻,长话短说,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
楚越也不绕弯子,一五一十地回话:“弟子曾有幸在清河羽阵中与阁主有过一面之缘,因弟子对药草略有薄识,阁主慷慨,带弟子参观了阁中天祭所用焚香。副使身上的香味,恰合那焚香。”
哥舒文宇仍是震惊,却也恍然大悟。
而薛穆,原本波澜不惊的眼底,竟荡开微不可见的涟漪。
楚越说的是实话。流丹阁天祭期间,南北阁主及其副使,早晚均须焚其特定香料“梵灵”,清肃杂念,以敬神灵。但问题在于,所谓“梵灵”,并非单单一种香料。流丹阁建阁至今,每次天祭使用的香料均不同,阁主副使之间更是各有差别,绝无雷同。简单说来,“梵灵”其实是个香料库,其中所备香料,不下千种。
薛穆只是从中随机选了一种而已。
薛穆不可置信地看向楚越。
楚越微微颔首,道:“弟子误打误撞进清河羽阵,阁主大度,并不怪罪。不过阁主也并未告知过,阁中其余尊长们的长相。”
薛穆皱皱眉,问:“所以,你全凭焚香认出我?你当时在梵灵中逗留多久?”
楚越简短道:“大概一个时辰。”
薛穆的眉心更紧皱。
哥舒文宇却忍不住笑起来,朗声道:“我这妹妹,别的不说,就是这记忆力,也绝对算千里挑一。一个时辰记下千百种香料,对她来说并不难。”
他终于知道,为何楚越初见薛穆时,故意说要砍腿。原来她早识出薛穆的身份,知道薛穆是故意受伤考验受试者,因此用砍腿来吓唬薛穆。
这调皮的丫头。
楚越已露出光彩熠熠的笑容:“弟子先前给副使服用的解药,实是一粒面粉丸子。想不到还医好了副使的伤。”
薛穆说:“……”
半晌,薛穆又说:“所以,你全看出来了?”
楚越收敛调笑之色,认真点头:“是。弟子识别出副使的身份,便知本次西园九环阵,根本没有出口,或者有出口,但以弟子们的资质,根本不可能闯过。所以副使亲自入阵,佯装受伤,借以考察受试者的表现。若受试者在副使眼前表现得人品才智修为均还不错,便视为顺利破阵。”
薛穆忍不住叹气:“所以你故意引来一帮仇家,把我们逼到绝路。若我再不打开出口,就性命堪忧?”
楚越含笑不语,表示默认。
薛穆又问:“你看出来,阵法的出口就在这一片?”
楚越点头。
薛穆再看她一会儿,再次叹气,淡淡道:“我跟你们一样,不想被风烈杀炸死。看来,我非亲自带你们出去不可。”
楚越和哥舒文宇对望一样,均是毫不掩饰的喜极之色,哥舒文宇忍不住欢呼起来:“兵不厌诈!规则里并未限制破阵的方法。由副使亲自带出去,也算我们顺利破阵吧?”
薛穆扫一眼二人,目光清冷。突然,一耸肩,一丝没控制住的笑意已挂上眉梢。
接下来的路程,楚越和哥舒文宇就都有些恍惚。林嘉煜的风烈杀自是因阵法出口打开,而被挡在另一重空间。脚下之路看似平淡无奇,泥石细草,只是延续那山洞中的情景,而四周景致也毫无沧海桑田之势,只是于那不变中,却总像隐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只如烟雾聚散离合,无法捕捉,无从琢磨。
大象无形,流丹阁的阵法,果无愧独步天下。
也说不清经历了哪些转折,好像是倏忽一瞬而来不及看清,又更像恒古经天而无力去纵览全部,最后脚下一游移,再看清时,已是云山悠长,岗岭四合,正是入阵前的那阔大石台。
楚越和哥舒文宇对望一眼,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然后,楚越正襟走到薛穆对面,垂睑跪地而拜。
薛穆,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