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水光层层晕开,最中心的一点光亮却又不断加深,给人一种雾气凝为水珠的错觉。但细看又只是光彩的深浅晕染。
曜景沉默好一会儿,方才伸手,拂拂楚越额前的刘海,说:“傻孩子。”
顿一顿,又说:“你放心,越儿,你既来到我身边,我就会照顾你到底。你是我的好孩子。”
他俯下脸,在楚越额头上轻轻一吻,说:“晚安,越儿。”
但经历感慨之后的楚越,却并没变得多伤春悲秋,那一夜她过得相当活跃。
大概睡了一个时辰,她就敲响右边的小金铃,叮铃铃,叮铃铃,两声之后,门晃动,曜景恰如微影游移,出现在她床边,掀开帐幔。
曜景最初的神色,有点紧张,问:“越儿怎么了?”
楚越无辜地看着他:“也没怎么,我怕你骗我,所以忍不住试验一下。”
她指示曜景眸中射出的火光,甜甜笑道:“你没骗我,这铃真挺灵,挺灵。啊——”她长长打了个哈欠,翻身背对曜景,说:“我接着睡了,晚安。”
睡过一小觉,铃又响了起来。
相同的过程,曜景重新出现在床前,盯着楚越问:“再试验一次?”
楚越说:“院子里有小虫,吵得我睡不好,你去帮我把小虫捉干净,好不好?”
她再次直视曜景滢澈双眸中的火光,楚楚可怜地问:“好不好?”
最终,曜景眸中的火光慢慢熄灭,一言不发地出了门。没一会儿,万籁俱寂,连只蛐蛐儿也不再有。
再睡一小觉,铃铛再次响起。
曜景坐在床沿,俯身压着楚越,脸几乎贴着楚越的脸,问:“院里没虫了,你房里又来了老鼠,唤我来捉老鼠?”
楚越眨巴着眼睛,说:“我觉得我有点饿。”
曜景说:“本阁主觉得你摇错了铃铛。你应该摇左边那个。”
楚越说:“我想吃清蒸鲈鱼。”
曜景认真思考一下,说:“如果本阁主的耳朵没聋,刚刚中夜的更声刚敲过。现在是半夜。”
楚越说:“加点切薄的橘子片,很清香爽口。”
曜景漆黑深邃的眸底,波涛暗涌翻腾不息。
楚越的声音更小:“我真的饿了。”
曜景死死盯了她片刻,起身,拂袖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房门再次晃动,房中便被异香弥漫。
曜景一手托着银盘,一手推推熟睡的楚越,说:“给本阁主起来,本阁主的清蒸鲈鱼做好了,加了切薄的橘子片。”
睡得正香的楚越,不耐烦地撇撇嘴,小声嘀咕:“在睡觉。”
曜景说:“再不起来,本阁主直接掀被子了。”
楚越被推得受不住,迷糊睁眼,云山雾罩地看着曜景,看着看着,泪珠子就断线似地滚出来。
楚越哭得死心塌地,肝肠寸断地谴责:“你对我不好。你虐待我。你不让我睡觉!我讨厌鲈鱼!”
……
下半夜楚越睡得很沉,没兴致再去摇铃。
但临近天亮时,楚越被突如其来的噩梦惊醒。
在梦中,她再次陷入曾经的绝境。苏翊死了,爹爹沐云殊被腰斩,同一时刻,母亲坠楼惨死在妓院,全族人正在流放岭漠边境的途中。还有,萧峻和被永生禁锢,萧峻珵被她亲手刺瞎双眼,命悬一线。
所有这些,真的是她的亲身经历?是她的命运所向?她生来就是为忍受苦难,再与之斗智斗勇,你死我活。这是她一生征途的起点。但她哪里醉心过这种征途?她何时愿变成一个坚韧、狡猾、不折手段的姑娘?
那些失去资格做好人的坏人,才是最可怜的人。她真的,生来该是这种可怜人?但她分明是高贵者,是“凤命”。上天给她一个完美无缺的开端,只为反衬出之后的惨烈,使其更加摧毁人心。上天待人,何等的不留退路!
恍惚中,耳边响起一段遥远的对话。
“楚越对出将入相倒并无期盼,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帮爹爹守护沐氏一族。当然,还有最最大的心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是何时何地的对话?如此明媚坦率,出自何人之口?那些被岁月击得血肉横飞的往事,那些一去不复返的人,无论是逝者,还是曾经的她自己,全死了,全死了,什么也没了……
楚越在一声哀哭中惊醒。非常小的哭声,几乎闷在胸腔里。苏翊和沐云殊,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的死,彻底带走了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