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就好像那根原本清晰的脉络,突然间转了个向,让人摸不清头脑。我想了很久,可是始终不得要领。
胡山的神情却已平静如常。我知道他一定已经明白,可是当我问他时,他却不肯直接回答我。
他只是反问:“王爷觉得,天帝是个怎样的人?”
我的祖父么?我怔怔地想了很久。他很年轻就做了天帝,文韬武略、英明不凡,他治理下的天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华,我从来不怀疑,他是一位好天帝。可是他是怎样一个人?
胡山笑了笑,说:“也难怪王爷,因为王爷小时候并不在天帝身边。可是储帝应该不一样吧,他是天帝一手抚养大的。”
他仰头望了望天,“要下雨了——人心不可测,是不是就像这天气?可是仔细想一想,总是先有风再有雨,只是有时候,看不清风从何处来罢了。”
我也仰起头,一片黑色的雨云从南方慢慢飘移过来,我便也笑笑,说:“可不是。”
我想我已经窥见了天帝似乎不可理喻的举动背后,掩藏的原因。
那其实不过就是他冷静外表下,掩藏的感情。
此刻想起来,天帝已经老了,真的很老了。
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人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可是也有些事情看得更重了吧?我想他也许是发现,自己终究不若想像中的铁石心肠,所以,他终于还是为自己和他的孙儿留下一条退路。他一定是希望洪水能够冲去储帝给天人带来的所有怨气,一切就可以回复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
只要储帝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结局。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慢慢沉了下去。
我相信,我的祖父其实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储帝,他一定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在这件事上,储帝绝不会退让。他这样做,其实什么也不能改变。
也可能,其实他原本就没有真的想要改变什么。
即使他也是一个疼爱孙儿的老人,但他终究还是天帝。这一点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改变。
7…3 回朝
帝懋四十一年的深秋来临得格外早。才九月初,便已寒风四起,黄叶漫天。
我清楚地记得正是那样一个清冷的早晨,当我打开房门,惊讶地看见胡山站在门外。他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奇怪神情。
他说:“昨夜储帝盗走了息壤,离开帝都去了下界。”
我错愕地看着他,一时间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见了他说的话。
他低垂着眼睛,避开了我的目光,低声说道:“王爷该回朝了。”
7…4 出征
又踏上久违的乾安殿。
清冷的秋风,穿过空空荡荡的殿台。我驻足回望,仿佛又看见殿台一角,那个瘦削的身影。他的衣袂随风拂动,他的神情飘然世外。
我记得那个春日的早晨,我们在这里遥遥相望,自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如今我忽然有种感觉,那也许就是我们在天界所见的最后一面。
天帝以雷厉风行之势,罢黜了朝中大批储帝一系的官员。我想这件事他大概筹划已久,只不过迟了两个月才做而已。
不久,青王全家被放逐。
他被禁军押解离开帝都时,我的车驾碰巧与他们的队伍擦身而过。穿过车窗,我漠然地望着他如秋日枯叶般颓败的面容。他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而神情茫然,就像是已经不认得我了。
我心静如止水,既不感到难过,也没有任何快意。
他只是又一个帝都的过客,除了他的血统,他原本就没有任何在帝都生存的本事。也许,天帝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将他放逐。
我想,其实天帝是想保护他吧。
寒风骤起,天色阴沉,我看见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落。我将手伸出车窗外,冰冷的一粒落在掌心,我惊讶地发现,那竟是雪霰。今年的天气十分反常,才入十月,仿佛冬天便已提前降临。
然而这场雪却始终没有下,一连几日乌云密布,天空阴郁如人们的心情。
都知道,快到完结的时候了。疲惫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到了这个地步,也许真的不如早些结束。
望日,宫中来人,说是如妃传召。
我微感讶异。天后故世之后,如妃掌管后宫,然而除了年节行礼,我和她从没有往来。她怎么会忽然想要见我?
我随来人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