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苦笑,他深知,以柳七的性格势必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像他刚刚那般敷衍了事的回答,定然是不会让柳七满意的。是以,他也未做隐瞒,如实告知,将文元朗如何钻出院墙上的狗洞,如何躲避巡逻的值更人,如何跑到天香楼喝花酒,私会合欢姑娘的事情和盘托出。 柳七听得很仔细,时不时地轻点下颌,面上却没有露出沈忘预想的鄙夷之色。 “文兄竟然认为我可以理解他的行为”,沈忘自嘲地摇了摇头,“只怕我要辜负他的信任了。” “我倒是可以理解他。”柳七一本正经道。 沈忘瞪大了眼睛,脸上难得露出一种混杂着迷惘与诧怪的神色,却听柳七道:“沈兄,之前为了尹焕臣和漪竹姑娘,你多方奔走,让漪竹姑娘最后能以自由之身,带着尹焕臣的尸首回到故乡。可怎么面对文元朗和合欢姑娘,你却差别对待呢?情与义,忠与节,皆是可以让人付诸生命也要追寻之道,就算爬了狗洞,也无坠其志。” 沈忘这才听懂,柳七是压根没有明白这两对人的差别所在。尹焕臣和漪竹姑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文元朗和合欢姑娘,那只能算得是喝花酒的露水情缘,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柳七却只当文元朗和尹焕臣一样,只是为了心上人行了惊世骇俗之举,本性纯然,情之所至罢了。 沈忘转头看着灯下的少女,她是自昆仑山巅开凿出的冰中璞玉,未曾被世间的俗烟垢雾沾染,是以始终存着那颗珍贵无匹的赤子之心。柳七的眸子亮亮的,格外的真挚清澈,让沈忘胸中一颤。 他所钟情的,不正是这不容于俗世的洁白吗?那他又何必,强迫她看清这雪下的污浊呢? 沈忘心中释然,眉眼里也融了笑意:“停云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沈兄,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既然文元朗与捧头判官确无瓜葛,那我们也需得帮他保守秘密,莫要坏了别人的姻缘。” 柳七吩咐的,沈忘无不点头称是,可刚回到房间,他便让程彻连夜赶去了天香楼,找到合欢姑娘核对了文元朗的行程,确认无误后,方才放下心来。 可不知为何,沈忘却总是觉得惴惴不安,似乎在这看不清前路的暗夜之下,有什么血腥可怖之事,正在悄然上演。 捧头判官 (九) 一路上,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楚槐安没有言明到底发生了何事,但顺天府尹相请,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来接, 还能有什么好事。 沈忘一言不发, 默默看向马车外阴恻恻的天空,心中暗道:只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由于是私下相邀,沈忘诸人直接被请进了顺天府衙门的后院。府衙的后院并不尚奢华,树木葱郁,奇石高耸, 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一条清溪潺潺其间,剔透玲珑, 颇有南人的意趣风雅。 想来也是, 这顺天府尹为长兴画溪姚氏, 名为姚一元, 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 今年刚由太仆寺卿转顺天府尹。这位姚一元也是名奇人, 在任山东道御史之时, 他顶着压力, 凭一人之力查出了大帅陈圭吃空额军饷之弊,一举成名。 而此时, 这位以两袖清风,不畏权贵闻名的顺天府尹姚大人正在院中的葡萄架下饮茶,身旁还有另一人相陪。那人身躯凛凛, 相貌堂堂,只是端坐在那儿, 便如摇地貔貅临座上,让人不敢逼视。当真是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见众人步入院中,葡萄架下的二人也放下茶盏,起身相迎,众人的目光瞬间便被那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吸引。却听行在队伍中间的易微轻声嘟囔了一句:“舅舅……” 此话一出,沈忘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惊异之色,原来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蓟州总兵官戚继光! 戚继光的威名这天底下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南平倭寇,北抗蒙古,东征西战,几无败绩。明正德以降,名将辈出,可是若论带兵之严整,论练兵之实效,论冲锋之勇猛,论守御之坚固,论军威之雄壮,论声名之响亮,唯有戚继光一人而已。 这般人物,此时就活生生地立在眼前,谁又能不心潮澎湃呢?众人纷纷见礼,戚继光都微笑受之,尤其是在看到沈忘、程彻和柳七三人时,戚继光面上的激赏之色溢于言表,他身旁的姚一元姚大人也捋着长髯笑着颔首,一时间庭院中宾主尽欢,言笑晏晏。 唯有易微的表情有些尴尬,趁着众人不注意,她一步一挪地躲到了柳七的身后。 “寒江”,戚继光早就看见了自家外甥女鬼鬼祟祟的动作,无奈而宠溺地扬声道:“你还欲躲到哪儿去?你舅母问了我多次,你倒好,跟着沈公子和柳姑娘不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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