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我今日想去探望霍兄,你……你与我同去吗?”蔡年时试探着问道。 沈忘一怔,缓缓摇了摇头:“我便不去了,想必霍兄也并不愿意见到我。” 蔡年时低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强求了。” 沈忘微笑着拍了拍蔡年时的肩膀,动作亲昵而自然,就仿佛他们二人依旧是登云客栈之中备考的举子,命运的长河尚未来得及翻涌起滔天的洪波。 见沈忘转身欲走,蔡年时鼻子一酸,也忘了此时正处深宫之中,冲着沈忘的背影大声道:“无忧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你可要保重啊!” “年时兄,山水有相逢!”春日的微风里回荡着少年的朗朗清音,愿你我二人再见之时,且共从容,把酒东风。 作别了蔡年时,沈忘又成了孤身一人。今日的殿试之中,只有他一人毛遂自荐补了济南府的缺儿,而其余人等都留京待职,运气好的就会利用这段时间和京中的高门贵女定下姻亲,而这场新科进士们与豪门世家的相互筛选,几乎也可以算作是决定命运的 云聚 (二) “太子殿下!”沈忘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宫墙深处, 小男孩儿便被一声沉稳厚重的呼唤吓得立时站直了身子。 “张……张先生!”小男孩儿抬起头,恭敬而瑟缩地看着逐渐朝自己走近的中年男子,男子颀面秀眉, 须长至腹, 一举一动都极为庄重端肃,此人正是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张居正。而这位被张居正称为太子的小男孩儿,便是当今天子的第三子, 未来的万历皇帝朱翊钧。 “夫子跟我说,殿下课上到一半儿便跑了出来,是为何故?”虽然是君臣有别,然而张居正的语气却十分严厉, 与其说他面对的是国家未来的储君, 倒不如说他真正把朱翊钧当成了亟需教导的学子顽童。 朱翊钧被问得哆嗦了一下, 向侧方让开了一步, 露出沙地上自己刚刚写就的大字, 那笔迹有着明显的雕琢模仿的痕迹, 可见沈忘所说的字句都被住朱翊钧记在了心里:“张先生, 我……我刚才在练字。适才夫子说我大字工整, 却无神韵,我思忖了许久, 确如一位……” “殿下”,朱翊钧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张居正打断了, 他的面容和缓了些,但音色却依旧听不出半分的柔和, “帝王当以德治天下,至于书法这等微末小技,帝王无需深究。” 朱翊钧见张居正并没有苛责他从课堂上逃走一事,便大着胆子反驳道:“可是先生,本王极爱书法,也想要练出一笔铁画银钩的好字。” 张居正长眉一扬,语重心长道:“殿下可是忘了,史书上记载的汉成帝、粱元帝、陈后主、隋炀帝、宋徽宗、宋宁宗,哪个不是当世大家,可他们沉湎萤火之光,不修朝政,终是成了昏庸之主。”张居正身子缓缓前倾,凝视着朱翊钧黑亮的眼睛:“殿下可不要步他们的后尘啊!这书法课,以后便停了罢。” 也许,年长之人都想要用自己的好恶来规劝初入俗世的年轻人,张居正如此,沈念亦是如此。他看着刚从礼部领了官印出来的沈忘,唇边泛起苦涩而无奈的笑意。 他这个顽劣又聪慧的幼弟,从来不肯按照自己潜心铺就的道路行走,他不是故意拐进某个阴冷的胡同,就是摇摇晃晃走上高耸的悬崖,而作为兄长的自己,除了跟着担惊受怕之外,就别无他法。 “无忧。”沈念开口叫住了沈忘。 沈忘回转过头,在看到兄长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了混杂着冷漠、不解、疏离与沉痛的神色,那表情如此深挚,不加任何掩饰,让沈念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无忧,我听礼部说,你自请补了济南府的缺儿?为何一定要去济南?”沈念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因为喜欢。”沈忘垂着头,五官都隐在房檐投射下的暗影里。 “无忧,选官一事可不能任性,京畿之内的发展升迁可不是外省所能想象的。哥哥已经安排好了,由高大人出面,给你在翰林院谋一个位置。但你既然选择了去济南历城县,那也无妨,年内我就烦请高大人将你调回京中,咱们兄弟二人再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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