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絮絮地说着,清冷的面容之上也泛起了喜悦的潮红,在他的规划里,沈忘的每一步都将在他羽翼的庇护之下,绝难行差踏错,只要沈忘肯听他的逆耳忠言,那他的人生,他们沈家的未来,都将直挂云帆,固若金汤。 “听说,兄长此番要高升了。”沈忘微微抬眼,看着兄长出尘俊逸的脸。 沈念话音一滞,微笑点头道:“虽是尚未公示,但是为期不远矣。” “人命与高位,孰轻孰重,兄长心中可有计较?”沈忘幽幽道。 沈念脸上的笑意褪却了,那眸子里莹然闪亮的祈盼与希冀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重又混沌成一片无光的黑。对面的幼弟依旧带着小时候的倔强与叛逆,那颗小小的种子枝蔓丛生,将内核紧紧包裹,终究是长成了他无法掌控,亦无法理解的样子。 “无忧,莫要妄言。” “妄言?兄长的意思就是,施砚之的死,刘钦的死,甚至楚槐安的死,和你毫不相干?”沈忘双目灼灼,一瞬不瞬地看向沈念,在阴影之中亮得惊人。 “自然是毫不相干。”沈念将目光移开,看向沈忘背后一株攀援在回廊转角处的藤萝花。那花朵开得极盛,简直如瀑布一般,倾盖而下,将墙壁上的龟裂与霉渍遮挡个干净。 沈忘唇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悲凉已极的笑容,点头道:“是啊,对于弈棋之人而言,几枚棋子的沦陷本就无伤大局。而那几枚棋子背后的梦想、追求、家庭、至亲又算得了什么呢?今日你为刀俎,他为鱼肉,可终有一日,兄长也将成为别人随手可弃的棋子!什么高大人矮大人,方大人圆大人,到那时,谁又保得了你?” 沈念缓缓吐出一口气,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兄长的事,不需你来操心,你只需……” “我不需,我亦不屑,我是人,不是你的棋子。”沈忘倏地抬起头,直视着沈念的双眸,声音中隐含颤抖,那一瞬,沈念仿佛又听见了那个月夜下少年的哭喊,带着他早已失却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无忧,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念紧抿着嘴唇,唇峰锋利如刀。 “我的意思就是”,沈念从阴影中大踏步走出,整个人浸在暮春时分暖融融的夕阳里,“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沈忘最后深深地看了兄长一眼,拱手而拜。沈念还不及上前搀扶,就见沈忘再无犹疑地振衣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直刺来的大道走去。 此时,正是赤霞万里,满地金黄,人间飒沓,熠熠生光,少年负手而行,不回望亦不张皇,似乎他的人生正如书卷铺展,连接着大地与苍穹,只待他描摹铺陈,写就锦绣文章。街道的尽头,程彻、柳七、易微向着沈忘遥遥挥手,沈忘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乎是一路跑着和其余三人汇聚一处,结伴而行。 沈念怔怔地看着,夕阳耀眼,让他也不由得晃神。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似乎想要追随那片夕阳的余光,然而只是一瞬,那迈出去的脚步便骤然收回,再次隐没在逐渐漫上来的阴影之中。 云聚 (三) 同样屈居于暗影之下的季喆抬起头, 看向从牢房窗格的缝隙中,堪堪挤进来的暮光。季喆伸出手,苍白的指尖在光束中轻轻滑动, 仿佛在虚空中触摸着某些早已消散的身影。 此时, 尚是烟柳画桥,春和景明,待到秋风萧瑟,北雁南飞之日,也便是他孤身赴死之时了。季家的两个儿子, 都为这场全国动员的考试枉送了卿卿性命,当真讽刺。季喆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怅惘的笑容。 他并不觉得后悔,自踏出家门, 加入戏彩班子的那一刻起, 这一切便是注定的命运, 所有被牵扯其中的人, 都没有资格逃离。然而, 不知为何, 他心底却始终翻涌着一种淡淡的遗憾, 恰如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突然,阴翳的走廊中响起了脚步声, 似乎是官差带人来了,季喆将后背缓缓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蜷缩着双腿, 将自己的周身都置于残存的些许天光里。 出乎意料的,官差将那人径直带到了季喆的牢房门前, 季喆不由得诧怪,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还有谁会来探望呢? “霍兄……”季喆闻声抬起头,正撞进蔡年时复杂的眼神里。 “年时?”季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同年好友,怔怔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跟你……跟你唠唠家常……”蔡年时蹲下身,双手抓着牢房门上锈迹斑斑的铁栅,似乎是想离季喆更近一些。 季喆宽和地笑了,却没有主动靠近,依旧缩在墙角,语气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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