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您有何要事?”沈忘又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眉眼弯弯地望着刘改之。 孰料,刘改之步子往前一挺,一棵红艳艳,亮晶晶的珊瑚树就推到了沈忘的怀里,沈忘下意识地往回送,推搡之间刘改借机上前,用几乎听不真切地耳语道:“沈县令,隔墙有耳。” 沈忘眉眼一跳,思绪急转,下一秒便朗声笑道:“刘掌柜实在是太客气,来来来,内堂详谈。”他一边说,一边侧身将刘改之让进房中。 入得房内,刘改之十分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凝驻在立在房间一角的屏风上,轻声道:“沈县令,可否私下谈谈?” 沈忘脸上一红,赶忙保证道:“刘掌柜放心,屏风之后是本官性命相托之人,断不会泄露只言片语。” 刘改之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余光又在屏风周围梭巡片刻,方才开口道:“沈县令,今日我想与你密谈之事,本是想烂在自己肚子里,绝不对外人道也。只因此事牵涉小人身家性命,凶险万分,断断开不得玩笑。” 刘改之双拳紧握,面上的肌肉紧绷,似乎每吐出一个字就要用尽全力一般。 “那此番紧要之事,刘掌柜为何愿意告诉我呢?”见对方言辞切切,沈忘也收敛了笑意,肃容道。 “只因沈县令酒桌上的那一番话——率绅富安坐而吸百姓之髓,操奇计盘剥而拥愚民之利,字字句句,直切厉害,说得在座诸人莫不敢言。那时小人便决定,不若堵上身家性命,信沈县令一次。” 沈忘拱手一礼,正色道:“多谢刘掌柜信任,愿闻其详!” “沈县令,我听闻前几日你在汇波楼偶遇了蒋大人的千金,可有此事?” 沈忘点头道:“确有此事。” 刘改之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言的苦涩笑意:“蒋小姐是不是说,蒋大人是被蛟龙所害,沉尸砚池?” “没错,后来本官据此事进行了查证,翻阅了卷宗,蛟龙之事虽是子虚乌有,可蒋大人确实失足落水,尸骨难寻,人证物证齐备,只是……”沈忘紧抿着唇,思忖道:“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事颇为微妙,给人以如坠云雾之感。” 闻言,刘改之始终紧盯着沈忘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沈大人所感无错,因为那疯女人压根就不是蒋小姐!” 舜井烛影 (七) 此言一出, 不仅是沈忘目瞪口呆,连藏在屏风后的柳七都跟着心脏漏跳了半拍。这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还能做得了假? “刘掌柜何出此言?”沈忘从来不是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的主儿, 自有心查探蒋大人溺死案之初, 他便有意识地询问了多名百姓,蒋梓云大闹历城县衙之事尽人皆知,而她前往府衙击鼓鸣冤的时候也被众人所见,人证颇多。在这种情形之下,何以能指鹿为马, 大变活人,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县衙就如同构造完整的人体,县令是为头脑,刑名、钱谷师爷为左膀右臂, 三班捕头为腿足, 各处衙役、小吏为肌理, 唯有各部分相互配合, 互为倚仗方能如臂使指, 运转自如。可如果一个县衙, 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敢将案件苦主调了个包, 那只能说明一点, 本该承担头脑任务的县令,被架空了。 刘改之眼见沈忘面色数变, 知道沈忘心中已然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所了解,沉声解释道:“小人之所以能笃定蒋小姐身份有异,是因为真正的蒋小姐自蒋大人亡故之后, 曾借宿在小人的宅院之中。蒋大人溺亡一事,小姐早就觉得有蹊跷, 是以在大人失踪之后时常去县衙询问,甚至去府衙告状,然而,各方官员相互推诿,始终没有人愿意接手历城县衙这堆烂摊子。而在寻告的过程中,蒋小姐也察觉到了隐藏在幕后的危险,因此躲藏于小人的家中。” “蒋大人于小人有知遇之恩,因此小人绝不会置身事外,极力隐藏小姐的行踪。然而数日之前,小姐却突然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那恰恰是沈县令走马上任之日,也正是那疯女人鱼目混珠之时!” “这几日,小人食不下咽,睡难安寝,几乎将整个历城县都翻遍了,却始终没有找到蒋小姐。小人知道,这定是有人只手遮天,颠倒黑白,凭小人之力无异于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只能求助于沈大人,恳请沈大人无论如何,保下蒋大人最后一丝血脉啊!” 面前的刘改之言辞恳切,不似作伪,沈忘蹙眉深思,将自己从踏入历城县衙那一刻起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从汇波楼下惊险的初遇,到县衙二堂的审问,再到卷宗的查阅,砚池下的梭巡,沈忘骤然惊觉了一个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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