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连忙坐直了身子,敛了惫懒之色,如同等待夫子训话的学童般,半是警觉半是认真道:“停云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柳七点了点头,道:“我想问的就是,那日,你是如何得知我们身陷险境,又是如何猜到方长庚就是隐藏多时的幕后黑手的呢?” “呃……你问这个?”沈忘有些失望,但见柳七疑惑地望了过来,又赶紧正色道:“这还要多谢你的好师弟,春山。” “那日你与清晏、子谦和小狐狸随方长庚前往砚池地穴,而我被困在县衙之中养病,却总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了。春山见我神色郁郁,还当我是头痛难忍,便安慰我道,我现在脑中尚有血块淤积,血脉不畅,就如同一支军队,少了上传下达的传令兵,自然运转有碍。” “就因为这一句话,我瞬间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蹊跷所在。我遇袭当日,有一位自称是汪师爷亲信的衙役前来见我,说汪师爷有机密之事要当面告知于我,我不疑有他,却在牢中遭了毒手。而那担任‘传令兵’的衙役,也正是在牢中偷袭我之人,你猜,他是谁?” 一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柳七的脑海之中,与那日在砚池地穴见到的衙役的脸相互重叠,她猛然惊觉,瞠目道:“难道……难道是……” “没错,就是那日在汇波楼下,从冒牌的蒋小姐手中抢夺包裹的褐衣男子!” 拨雪 (二) 此刻回想起来, 在沈忘诸人踏进济南府的一瞬,就已然走入了方长庚提前布置好的陷阱。先让褐衣男子抢夺冒牌蒋小姐的包裹,众目睽睽之下, 让沈忘不得不以县令的身份沉浸其中。再由方长庚来一出天降神兵, 直接在众人心目中打下了“急公好义”的好底子。 可他前脚抓人,后脚放人,任谁也想不到,本该在大牢中的褐衣男子竟依旧逍遥法外,还承担了整个案子的重要一环。 其后, 再让汪师爷和燕隋扮演好反面角色,而他则绝无贰心的站在沈忘一侧,直到汪师爷暴露马脚,被沈忘等人盯上, 方长庚便壮士断腕, 同程彻一道将汪师爷当场擒获, 再命褐衣男子借汪师爷有要事相奏为由, 将沈忘引入大牢, 用大剂量的雷公藤毒液催动他体内积攒的毒素爆发, 一次性解决了证人鲁尽忠、帮凶汪百仪和县衙之主沈忘。 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细腻、布置之精巧, 简直令身为受害者的沈忘都不得不称叹非常。再到后来, 又利用燕隋引众人前往砚池池底,意图将所有人都坑杀于此。若不是柳七提前留了退路, 没有将沈忘清醒之事泄露,只怕方长庚的杀招真的会一击即中。 而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沈忘终于想起了褐衣男子的真实身份, 看透了他与方长庚之间隐藏的联系,方长庚依旧可以高枕无忧, 将程彻、柳七、霍子谦和易微一一解决之后,再返回头杀害沈忘、李时珍和纪春山。 方长庚始终置身事外,由褐衣男子、汪百仪、燕隋穿针引线,暗中埋伏。这其中计谋环环相扣,狡黠诡诈,只要踏错一步,便满盘皆输,现在回想,柳七亦觉得遍体生寒,起了后怕之意。 “这个方长庚,真不愧是我们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对手。”柳七沉声道。 沈忘闻言,伸了个懒腰,幽幽道:“我们也是他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对手,可这句话,他却没有机会说了。”那如骄阳般嚣狂落拓的少年意气,再次回到了他略显疲惫的眸子里,一如初见。无论遇到多么狡诈的对手,无论碰上多么诡异的谜题,无论是高朋满座还是孤身一人,他依旧是《沈郎探幽录》里从不认输,决不妥协的桐乡沈无忧。 柳七望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 “停云,我……也有话想问你。”沈忘的语气中有了罕见的迟疑。 “知无不言。”柳七一边应着,一边推动铜磙,继续研磨药碾中的草药,一丝极浅淡的红霞,却在不知不觉间漫了上来。 “我听小狐狸说,那日方长庚想要将你们困死在石室中,而我赶到的时候,也的确看到了通道中堆叠的石块。当时,清晏想要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你拦住了他,说……说我会来的。” 沈忘用手指毫无章法地翻动着书页,眼睛却始终不曾往柳七那边望一眼:“可是如果我没去呢,如果我没想起来呢,如果我……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呢,你们不就真的死在那石室之中了?” 滚动的铜磙停了下来,少女垂下眼帘,狭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鸽灰色的阴翳,寂静无声的庭院里响起了柳七轻而又轻的话语:“你答应过我,我们不会再走散了,所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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