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一直恭敬地称张居正为张先生, 心中对他亦是崇敬万分,这也是朱翊钧能够兢兢业业完成张居正所布置的课程的根本原因。张居正此时正在为天子讲读《帝鉴图说》, 端方严肃的面容上,满是对未来明君的殷殷期待。他讲得那般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好学生朱翊钧的目光正飘向别处。 朱翊钧看的是海棠吹雪吗,亦或是遥远济南府的柳絮漫天…… ——好好练字,等你长大了,来济南府找先生玩儿! 他还记得那位年轻俊朗的探花郎对他说过的话,也不知如今他做了天子,当年的承诺还做不做数…… 朱翊钧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荡在整个文华殿的朗朗讲诵声停住了。 “圣上何故叹息?”张居正一扬眉,语气一如既往地严厉,并不因太子成为天子而有丝毫的改变。 朱翊钧心头一跳,赶紧正色解释道:“朕方才听先生讲到,宋仁宗不喜珠饰,朕深以为然,贤臣为宝,珠玉与我何加焉,故生此感叹。” 朱翊钧对张居正的好恶再熟悉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让张居正蹙着眉头的舒展开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圣上所言极是,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实乃明君之举。” 朱翊钧见张居正面露喜色,连忙乘胜追击道:“宫中之人好矫饰,爱珠玉,朕自当勤于提醒、以身作则,让宫中人都能不贵异物贱用物。” 张居正的笑容更深了,让他原本严肃的面容有了几分罕见的慈祥之态:“圣上能如此勤俭节约,实在是百姓之福、国家之幸。” 朱翊钧见气氛已然烘托至此,便小心翼翼地道出了心中盘算多时的话:“张先生,若论及勤俭节约,清正廉洁,只怕无人能出海瑞其右吧?” “海刚峰……” “是啊,海瑞现如今应该还在家中闲居吧……海瑞年事已高,又颇有名望,朕认为赋闲在家实在是大材小用,先生觉得呢?”朱翊钧微微抬眸,阅读着张居正面上神色的变化。他自小就听过海瑞的故事,也很是欣赏这位宁折不弯的忠臣,所以甫一亲政便想提拔提拔他。海瑞已经年过六十,若再不用,只怕今后想用也用不得了。 然而,张居正神采飞扬的长眉再次垂降下来,仿若一只收敛翅膀的鹰:“圣上欣赏海瑞,臣当然理解,只是……圣上有所不知,海刚峰的家事已震动朝堂,若此时提拔,只怕会引人非议。” “家事……是指海瑞家中妻室病死一事吗?”朱翊钧垂头想了想,嗓音里还带着孩童的稚嫩。 张居正颔首道:“正是。谏议侍郎房寰上书弹劾,直言海瑞广纳妻妾,妻室又死得不明不白,朝中争来争去始终没个定论,讹言沸腾,听者惶恐,此时重用,实在不算良机。海公安贫乐道,两袖清风,世人皆知,的确是君子之楷模,清流之标榜;然海公性格刚正,还是适合坐镇雅俗,莫以民事烦扰。” 朱翊钧又想叹气了,但他深知张先生不喜听他叹气,只觉得那会失了少年天子该有的英武之感,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一阵熏风吹进来,将几瓣如月光般轻柔和婉的海棠花瓣送到了朱翊钧面前的书卷上,看着那点点香雪,朱翊钧灵光一现,他清了清嗓子道:“先生时常教朕,任君应赏罚分明,方能中外淬砺,莫敢有偷心焉,要详兼举,张驰共贯。海公此事既已生了讹言,那必得细细查证,论出个是非对错,方能赏罚分明啊!” “那按皇上的意思……” “朕私心想着,何不派个巡按御史去查个清楚,也好还海公一个清白。” 张居正微微垂眸,看着朱翊钧盈盈亮亮的圆眼睛,他实在是太了解这位少年天子了,每当朱翊钧心中有了计较,眸子里便会燃起这般跃跃欲试的火光。他并不想一再地驳了朱翊钧的面子,他毕竟已经不仅仅是那个罚站还会哭鼻子的小男孩儿,他终将脱离自己的羽翼,乘风化龙。 “圣上心中可是有了人选?” 见张居正问得平和,朱翊钧便大着胆子道:“朕觉得……济南府历城县衙的县令沈忘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当然,最终定谁,还是要张先生定夺。” 张居正的眉头轻轻一跳,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探寻戒备之色:“沈忘?圣上何以识得沈忘?”他倒是对这位沈县令有些印象,几年前京中出了大案子,似乎就是这沈县令巧施手段,断了个分明。可惜,这沈忘并不是什么可造之材,同年的状元榜眼都做了京官,只有他奔了济南。可是,圣上又是如何知道他的? 朱翊钧脑子转得极快,早已想好了解释:“朕早就听闻一本名为《沈郎探幽录》的话本子,据说其流传之广可与《海公断案》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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