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彤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的一笑:她介意段秋淮滥杀无辜,但绝不在意他对段庆勋一类的人残忍!
段庆勋觉察出段秋淮的不对来,心中也自一惊:段秋淮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深知段秋淮的为人,如果他比自己预料中的要重视高子彤,那么即使自己是他的义父,曾救过他一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反咬一口的!这可不行……
试探的,他拉开了话题:〃听说泰祥班中最红、最不同寻常的就是与子彤俨如一人的名伶高一鸣了,可惜我一直没与他见过面,淮儿,我记得你与高一鸣很熟,在你眼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段秋淮略一沈吟,道:〃高一鸣是我生平见过最出色的名伶:在台上,他扮相俊美,身手不凡;在台下,他风度翩翩,谦逊儒雅。为京戏,他付出了全部心血;为朋友,他可以两胁插刀。他善良,博学,心胸宽广,聪慧,敏锐,口齿伶俐,见过他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在我心里,他就像是神仙!〃
高子彤明知此时不该有任何异状,但是唇边仍挂上了一丝甜蜜的笑容……出自淮哥的赞美,对她的意义就是与众不同!
段庆勋若有所思起来,转向高子彤,他问道:〃子彤,你说呢?〃高子彤的贝齿轻咬住红唇,实际上,现在的她回首前尘,也依旧无法为高一鸣定位。
〃高一鸣当然没有淮哥形容得那么好,他有他的责任与负担,一个百来人的戏班在这风云变幻的世间漂泊,想要在平安度日之馀得以糊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还要面对生存以外的所有事情。他风光背后的苦又有谁知道?有谁想知道?台上台下,他都做不了他自己,他只能是戏迷们想要的那个高一鸣,说穿了,世人是凭了自己的标准去塑造了一个神,而高一鸣则成为神的替身罢了!〃
高子彤苦涩的微笑了一下,是〃高一鸣〃的微笑,而她却并不知道:〃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了,我们的评论都不会太公平,也没有意义,所以我不觉得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需要。〃
在座的人一时默然,都在捉磨高子彤的话中之意,每一个人都被触动了心中的什么,而且是用言语无法表达的什么,值得他们咀嚼再三的什么。
段庆勋目光阴沈的看着高子彤,这是他第一次领教高子彤的〃伶牙俐齿〃,她让他发现自己所设下的圈套竟然是那么的幼稚,高子彤只用寥寥数语就占去了上风,颓败之馀,他将心一横:无论如何,他都要定了这个女人了!
一出《八仙贺寿》唱完,有副官来请示下一出戏的戏码。段庆勋吩咐道:〃让泰祥班的班主过来,我有几句话问他!〃副官答应着去了,段秋淮与高子彤忧心忡忡的对视了一眼:千算万算,算不到远在上海的泰祥班会来北平,而且成为他们致命的弱点!
沈世秋很快来到酒席之间,先依例向八姨太说了几句吉祥话,又给在座的人问好请安,再忙殷勤听候段庆勋的吩咐,看着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如此的受折腾,高子彤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恨不得以身相代。
犹豫了一下,高子彤打定了主意:既然段庆勋已经立意要揭穿她的身份,拖也无益,而且还会连累了师傅受苦,索性她将一切和盘托出,起码,保得师父无事!
心念及此,高子彤就欲起身,才一动,八姨太的手就伸过来,在她手上一按。高子彤看向她,她对高子彤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比了比自己。高子彤一怔,立时会意:八姨太要施以援手!回了八姨太感激的一笑,高子彤将眼光调回沈世秋身上:分别不过大半年,师父却又苍老了那么多啊!
段庆勋翻看着沈世秋呈上来的戏码本子,故作不在意的问道:〃泰祥班是出了名的武生当家的班子,这出戏一定要看武戏了!沈班主,高一鸣死后,你们戏班谁挑大梁呢?〃
沈世秋面上掠过一阵黯然,答道:〃是一鸣的师兄贺英鸣,一鸣在时他们师兄弟也未分过高下,只是不巧得很,昨晚练功时出了点小意外,英鸣为了救一个孩子,伤了腿,今天不能演出了,我们是连夜请了杨玉楼杨老板来开今天的戏的,杨老板的戏是如今最好的了!〃
段庆勋皱起了眉头:〃请你们泰祥班就是为了看武戏,要看杨玉楼,我们请盛春社来好了!名扬天下的泰祥班原来就会借别人的名声装门面啊!不行,今天我就要看你们泰祥班的武戏,只要没死光,就得给我唱!〃
高子彤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道厉光:无论到任何时候,她都无法容忍有人这样污蔑泰祥班!抑不住自己,她开口道:〃泰祥班能名扬天下自有它的道理,就象义父凭着威名坐天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