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再次沉寂下来,院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颜路和于公望不由得往前走了走,站在程野身后,这一个少年两个老头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象征。
顿了顿,那群囚犯中忽然站出一个人,一个有些发黑的中年汉子,做过打家劫舍的勾当,他一屁股坐在程野面前,大咧咧的说道:“干他姥姥的,不就是一场大病么,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伸手从程野面前的盘子中抓起一大块鸡肉,咬了一大口,吃得满嘴流油,然后端起面前的粥碗,将嘴上的油脂抹去,一抬手,“老子陪你。”然后大口将碗中的粥喝了干净。
程野笑了笑,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粥也喝了个干净,菜虽然有限,不过粥却是有足足一大桶,定然是管够,那黑汉子也不客气,自己起身又从桶中舀了一碗,十分豪气的吃了起来。
程野看着那人,问道:“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什么兄弟姐妹?”
那黑汉子听程野相问,毫不犹豫的答道:“俺不识字,打小便四处讨生活,没有名字,他们都叫俺大老黑,爹娘死的早,更无兄弟姐妹。”
那汉子像是饿了好些日子,吃的狼吞虎咽,边吃边是说道:“小兄弟,俺以前是打山货的,就是山匪,杀人越货的事也干过不少,今日你赏俺一顿好饭,俺这条命便是你的了。”
那黑汉子说话间又将碗中的粥喝了个干净,程野点点头,然后冲着身后的陆云挥挥手,“陆大哥,麻烦你帮忙记一下。”
陆云有些发怔,听到程野这么说,便将随身带着的笔墨掏了出来,又取出一个竹简,他是个商人,随时要记账,这样的东西自然不会缺。
“后周两百三十八年,中平五年,青州名医颜路、于公望,与吾辩证痘疮之事于河下村,辩证人之名讳,山匪大老黑……”
程野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不急不缓,娓娓道来,陆云提笔如飞,将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记在竹简之上,提笔时,他的手腕不由得抖了一下,听着眼前的少年说出这番话,他深切的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若是这次辩证真的能成功,他便是将这件事书写成册的见证人,他的名字也将被历史所铭记。
陆云写的格外认真,不敢有差,他甚至觉得自己此时能够站在这里都是极大的荣耀,这份万民敬仰的荣誉感是昔日行商这么些年都不曾有过的,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便是此时,囚犯中又走出一人,那是一个瘦弱的男子,尖嘴猴腮,有些唯唯诺诺的,口齿也不是很清晰,有着浓重的南越口音,那人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缓缓走了上来,说道:“我叫牛河子,荆州人士,家里还有一个妹子,已经嫁人了,我是杀了人才被抓起来的。”
那人上前端起一碗粥,也跟着抓了一块鸡肉,心满意足的塞在嘴里,吃到一半,又抬起头看着程野,问道:“我也能记在那上面么?”
那叫牛河子的显然指的是陆云手里的竹简,顿了顿,他又挠着头说道:“我就是想要有一天,我那妹子能瞧见我的名字,知道我也不是只做过那些混蛋事,我也做了一件大事,不得了的大事。”
说着说着,那人便哭了起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情,还是依旧对于痘疮的畏惧,他伸手抹了抹脸颊,然后憨厚的笑了笑,将碗里的粥吃了干净。
“俺也没有名字,是逃荒是逃出来的,也不知道俺爹还在不在了,俺媳妇还大着肚子,不过人都走丢了,俺爹喊俺二蛋子,俺也杀了人。”
紧接着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席地而坐,端着粥大口吃了起来,他们或许并不知道这些记录在案的名字会日后会被多少人记住,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能否抵得过自己的罪过,他们只是希望能有一份家书,寄到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家人身边。
不多时,所有人囚犯都站了出来,围坐在地上大快朵颐起来,他们都上前报了自己的名字,说了自己的情况,以及犯下的罪过,许多罪便是在乱世也是不容原谅的,他们也没有奢求原谅,有人说了家人的信息,有人只是说了自己的称号,谁也不知道,他们此时到底是想通了什么,还是仅仅为了那一碗粥。
尽管程野知道这次辩证不会出现什么伤亡,不过对于旁人而言,这个书简却是记录了一份死亡名单,书写在上面的名字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秋后问斩。
之前还有些压抑的院落很快又变得活跃起来,程野与这些人坐在一起,端着粥碗,就像是占山为王的匪人,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碗中的粥也成了壮行酒,一个个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