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山上,垒起了第四座墓。
剪秋是自己动的手,但账我得算到剪玉头上。也许余生我都会用在找他报仇这件事上,否则我没勇气活,更不甘心死。
镇子里的人已经起疑,我没办法再回去,也不愿再回去,他们的恩情只能来世再还。
没办法,我们就是这样卑微的人,卑微到一辈子不过一个小心愿,却终是一场空。
在埋葬“家人”的地方不远,有一个灌木掩住入口的山洞。我拨开灌木,点了火把走进去。
里面地方不大,还不及我们那个破庙的一半,但这儿放的六个布袋子,十个破庙都抵不上。
“这是迢川去找玖宫岭的盘缠。”
“这是向云要娶那姑娘的聘礼。”
“最小这个是路嵩的,他只想要一口漂亮点的刀,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剪秋的最大,她希望我们可以住进大一点的房子里。”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剪玉那份也还在,没有被他拿走。
至于我那份,原本打算去买只鹰。听迢川说,传闻里玖宫岭的侠岚们就是用最好的,名为海东青的鹰作信使。
“以后等我们分开,各自在世间遨游,就让我的鹰来传信。这样的话,不管我们身在何处,连着我们的线永远都不会断。”
我是这样对他们说的吧?
现在,这个布袋于我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拿不起来。
等到报仇雪恨那一天,我会把剪玉带回来,和他们葬在一起,然后我也会赴死,和他们永远在一起,再不需要什么信使。
所以我什么都没拿走,只留下了那个火把,将这里的一切,将我们曾经的梦,全部付之一炬。
离开山洞,本想去墓前看看他们后便去找剪玉,却不想他就站在墓前,看着我来的方向,像是在等我。
所有的悲愤在那一瞬全部涌上心头,我抽出那把已经破损不堪的刀,但迟迟没有冲上去。
因为他又是那种眼神,大悲之后的凄然。明明看着这边,目光却似已穿过我,投向遥遥天际。
我想起了他对我说过的话:
“他们不该死吗?还有你,我,不都该死吗?”
手上的力气渐渐散去,我颓然地放下刀。
是的,我和他都该死,那时候都不愿意死是因为剪秋还在。而现在,剪秋也离开了,所以他在那儿等着我,意思很明白,该我们了。
我慢慢走到剪玉身边,他没有任何戒备,连刀都没抽。
“走吗?”我问。
“再等等。”
“等什么?”我追问。
“等我背下所有的罪孽。”
话音未落,他突然抽刀,直冲我面门而来。可惜我们身手本就相当,他要对付刀已在手的我,无论如何都会慢一步,而这一步之差,差的是生死。
终于,所有的“家人”都倒在了我的面前。
已经满是卷刃和缺口的钝刀并不能一击致命,可这里是山上,胸前被劈出一条大口子的他迟早会因血流过多而死。
“谢谢。”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的我听见他这样对我说,“谢谢你,给我留了点时间。”
“什......么?”
他泛着血沫的嘴角露出笑意。
“我来背下所有罪孽,剩下的,最重的那些,你来背,如何?”
世间很多事,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其中滋味。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带着两岁的妹妹,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归林镇,其中艰辛我根本无法想象。
“不需要什么零来附体,人只要到了绝境,就会被恶念轻易控制。”迢川在向我们描述零的可怕时,剪玉是这样说的。
其实可以说得更宽泛一些,所谓绝境,不过是生的欲望急剧膨胀之时,而恶念,最容易被欲望滋生。
我应该怎么去辩解,好让世人相信,归林镇那几个孤儿变成山匪是出于无奈。事实上,我没法辩解,那是我们的罪孽,是恶念丛生之后的苦果。
”我第一次杀人是五岁,那家假意收留我们的人想把我卖了,把她扔进山里喂狼。我第二次杀人是十五岁,大家开始有各自的想法以后,她找到我说,不想让大家和我俩一样经历那种漂泊无定的日子。”
是的,我能记得,那正是我们都热血方刚的时候。清苦的生活逼迫我们把那些想法埋进心里,当做一颗小小的种子保存着。
”希望是最危险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