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月色皎皎,四下茂林如初,自己仍在这片林中,琴音自身畔传来,一袭白衣背向于他。月色笼在抚琴女子身上,一袭白衣不沾染一丝尘埃,似乎从未在这人间走过一遭。
听她醒来,抚琴女子才止了琴音,轻叹:“想不到你学的这样快,竟已看见了……”
“那是什么?”风佚问,仍为方才所见心有余悸。
抚琴女子不答,轻弄着琴弦,自语一般:“此曲不祥,莫再奏了。”
“可……”这仍是好曲啊!
“不舍?”抚琴女子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
“不舍。”风佚肯定。
抚琴女子轻轻笑了,也不答话,十指抚上琴弦,轻轻揉出几个音符来,简单的曲调如微风清流,将风佚心中最后残余的一丝烦恶也带走了,琴音止了,抚琴女子才道:“奏此清心调三遍再奏那曲,即能不见异状。”
这小调不难,风佚很快记下,仍是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抚琴女子弄弦三两声,答非所问:“你可知它为何只有六弦?”
风佚不知,抚琴女子自答:“琴本五弦,文王念子加一弦,是为情弦,武王鼓舞士气加一弦,是为志弦。这琴断了情弦。而这曲子,就叫《断情曲》。”
情?风佚心中一动,闪过一句话:“承君一诺,永世不弃,四郎……”这是谁的话?谁的声音?噢是了,是方才幻象中被杀的抚琴人,他是……
抚琴女子的声音将风佚拉了回来:“我仍有一曲,若你听得懂,或许会知道答案。”
“好。”风佚点头。
曲中是一个故事。
那时仍是歌舞升平的治世,男子时常在琴台抚琴,琴声起时,冬日西风放缓脚步,秋雁忘记了南飞,夏阳收敛了光热,春花在琴声中也分外嫣红。女子也爱听他弹琴,更爱看琴台上他一袭白衣悠然抚琴的样子。可她只是他家里打理花草的婢女,只敢躲在花树后偷偷瞧着,晚间回到房里,想象着置琴膝头,学着他的样子抚琴奏乐。日复一日,这琴在她心里慢慢成型,伏羲式,白桐木,黑玉徵,天蚕弦……还有,琴底要有一道梅花断。
她就这样日日奏着心中的琴,奏他奏过的曲子,奏自己所作的曲子。直到一个寒梅吐香的冬日,趁他离开琴台,她才大着胆子溜上琴台,不敢弄出声响,只是虚虚拨弄着,直到一抬头,看见他笑吟吟的站在对面。想逃,却还是被他留下,小心翼翼的触到那七根琴弦,小心翼翼的奏出了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曲子。
就这样成了知音。她说给他自己心中那琴的样子,他就当真为她打了一张,伏羲式,白桐木、黑玉徵、天蚕弦……与心中的一模一样,只缺一道梅花断。
在琴底当真生出梅花断的那天,却传来了战火的消息,他要从军去,琴台上相顾无言,只剩最后一曲别离。
难免几番离愁,失了往日悠然,他竟拨断了琴弦。
要续弦么?
男子却摇头:“但得曲中意,何劳弦上音。待重逢之日,再续此弦。”
弦,会续上的,人,会重逢的。
会的。
待风佚从未尽的曲意中回过神来,天已大亮,抚琴女子不知去向,只留六弦琴在身边。
风佚抱琴归家,先奏清心调再奏断情曲,虚挑第七弦,清越尾音之后,虽仍觉心头微痛,却不见幻象。风佚不禁称奇。他已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想到庆功宴上有了交代,心中安定,又练了两遍,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又有琴音响起,迷蒙中他似乎身处一处深宅,琴台上白衣男子正抚琴,举手投足间自得风流,琴台边花香四溢,花丛中有女子痴望着琴台上抚琴人。
一曲终了,女子唤一声“四郎。”
男子闻声回头。
……
……
……
“风佚,风佚。”连声呼唤将风佚从睡梦中唤醒。
风佚揉着惺忪的睡眼,好美的梦,如此安宁景象,这天下是有几十年未见了……梦中的就是那故事中的人吧,男子似乎回了头,可叹不及看清他的面孔。
风佚仍在梦中,来人却急急传话,大军已经回朝,庆功宴就在今夜。据说商冶老将军战场上受了些伤,一路颠簸,身体状况不佳,上卿大人千叮万嘱,为商老将军而奏的这曲绝不容半点闪失。
抬头看看天,已过申时,风佚匆匆起床,总算在庆功宴开始前一刻带着六弦琴赶到宫中。
觥筹交错,大家相聚甚欢,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