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朔溪逃出来的人大多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很少。
不管是出于逃生的可能性,还是从人情世故上来说,身强力壮的人活下去的可能,都要更大一些。
梅安原本是应该留在城里的,出去的人应该是他的父兄。
虽然人类在生死之间最容易暴露出恶性,但人性本就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人性是有闪光点的。
就好像在梅安家,他的父兄用他们两个人的名额换下了一个梅安。
梅安被裹挟在出城的人之中,茫然走上一条生路。
朔溪附近有一条大河,河面宽广,河水流入江中,如果乘船而下,是能够逃脱的。
而琳琅所说的军队在另一头。
光凭两条腿走到军队那儿报信,至少也得一两天,城里的土匪给出三日之期,算算时间似乎也还够。
可土匪都是骑马的。
谁能保证报信的人不会在半路上就被后来的土匪抓住呢?
出了城暂时安全了的人,或是主动的朝着河边跑去,或是跟随大流的走过去,有的人在哭哭啼啼,也有的人在骂骂咧咧,梅安没有听见有人说起报信的事。
他问着带他出城的叔叔,那个叔叔也是他们戏班的人,和他的父亲是多年的好友,也是看着他们这一波孩子长大的长辈。
叔叔抱着他,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说出声来。
然而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他们现在一个个的都想着要怎么逃命,谁会在意留在城里的人呢!”
“你要是现在问出了声,他们就大可以把报信的事都推给你,然而问心无愧的去逃命。”
“那谁也不说,城里的人该怎么办呢?我爹我娘还有我哥哥,他们都还在城里,我……我……想救他们的。”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只顾着自己逃命的。
那位叔叔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把梅安送到了河边,交给了同行的好友。
叮嘱一通话后,才转身从小路离开。
梅老先生拿着帕子擦着眼泪:“我跟着那些人乘船顺流而下,一路上都没有人追上来,他们到了江边以后,就四下散开,说是要去找人帮忙,实际上做了些什么,谁知道呢!”
“我和春熙社里一起出来的几个叔叔在江面守着,盼望着有人能从那一头过来。一连等了十几日,连个消息都没有听到。几个叔叔就凑了点钱,准备回朔溪看看情况,是死是活,那么多天总也有个定数了。”
“您也和他们一起回去了吗?去军队报信的人有没有带来军队,留在朔溪的人得救了吗?”
宿臻三连问,他是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军队的人及时赶到,及时救下了城里的人。
那样就不会有那么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可他也知道事情永远不可能那样美好。
否则朔溪的传闻又怎么会出来呢!
果不其然,梅老先生又摇了摇头。
他们回朔溪的时候,离逃出城的那日,已经隔了一月有余。
当初报信的那位叔叔跟着军队的人一起做着朔溪重建的活。
听他说,他领着军队的人来到朔溪时,城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满城都是血肉模糊的残骸,路上、墙上、人家里,没有一处是不带血的。
难以想象,到底是死了多少人,才会形成那样的局面。
军队的人一连清洗了十几天,走在城里,仍然能闻到散不去的血腥味。
躺在地上的尸骸都被收捡到一个地方去,梅安在那里没有看到自己的家人,也没有看到梨园的人。
里面有许多他不认识的面孔,据说是那些土匪。
上面的人给出的解释是,土匪们杀光了城里的人之后,莫名陷入了内斗,自相残杀下,城里才会一个活人都没有。
梅老先生:“他们说的话不准啊!”
梅安因为想要找到自家亲人的尸骨,就一直跟在收捡尸体的人身后,帮忙递个袋子,来回传个话。
可以说他看过城里的每一具尸体。
“我那时候还小,认识的人也不多,可我见过那个土匪头头,在那些尸体之中没有梨园的人,也没有我见过的那些土匪。”梅老先生补充道,“就因为不见的人除了梨园的人以外,还有那些个土匪,所以我就把这件藏在心里,没敢往外说,这一藏几十年就都过去了。”
老人的精气神显而易见的低落下去,干瘦的手抓着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