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里溜出来,从厂房和食堂后面悄悄地绕到了董春友办公室的窗户底下,董春友办公室的空调外机正在运转,噪声很大,喷出来的热气炙烤着陈言单薄的身体,陈言轻轻走到窗根下,注意到两扇窗户右边的这扇没关好,窄窄的缝隙里透得出来一丝丝微弱的,一流出来就被吞噬的凉气,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那你说怎么办,我又不是没去找人,别成天他妈在这给老子脸色看,”董春友的声音很大,一听就是在很激烈的争吵着什么,“你以为老子不想把他送走,你以为老子想要把他留着,那他妈不就是那个狗日的法官一锤子的事?”
“好歹是个儿子,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舍不得的么,”董二夫人的声音听着也没客气到哪去,“黄脸婆也真够绝情的,自己生的孩子都能扔的下,卷上你的钱就走了,真拿你当冤大头。”
“你懂个屁,”董春友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把陈言吓得一个激灵,“老子在最后和你说一遍,都是那个狗日的法官判的,我董春友这辈子难道还缺儿子吗?”
“儿子又不嫌多,”董二夫人语气里满是嘲讽,“虽然这个病歪歪的看着好像也活不长,可是好歹也是你的骨血,你舍不得我知道的。”
“有什么舍不得?”董春友应该是往地上啐了一大口痰,“我什么人没找来?到最后倒贴钱我都愿意送走,谁愿意领?一个个过来一看就说男孩子记事儿了就不行了,没人要,还说什么要是有这么半大的女孩子,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带走,他妈的你还嫌老子不够生气?”
“这要真是个女儿,我还就非得留下了,”董二夫人冷笑了一声,“我们村王老蔫不是有个傻闺女么,听说今年刚十三岁就让隔壁镇一个瘸子给领走了,给了王老蔫八万块钱,我听他们说这八万块钱只能管五年,五年以后不管生没生孩子生了几个孩子,王老蔫都要把这傻闺女再领回来,到时候再找户人家,再五年,又八万,啧啧啧,这年头,有个傻闺女都能躺着拿钱,你那黄脸婆给你留的这个小病秧子,要也是个女儿,我现在就八万块钱送走,我比那王老蔫还是厚道点,八万块钱我也再不往回领,直接两清。”
“真他妈的命硬,”董春友的打火机啪嗒一下,应该是点燃一支烟,“我还以为生下来也活不了几天呢,周小娟天天在那说什么心脏有杂音可能要手术,一会儿又什么动脉狭窄,他妈的变着花样问老子要钱,老子一分都不给,要死就死,老子没钱治,他妈的到现在不也没死,不但没死,还留在老子这儿成个祸害了。”
“你还知道是个祸害?”董二夫人又是一声冷笑,“我当时就告诉你这种病秧子留不得,叫你早点掐死少受罪,或者赶紧送人,扔了,你就觉得好歹是个儿子给留下来了,现在怎么样,三个儿子你还嫌不够?当时我妈就说你要是做不来她就来做,趁着你那黄脸婆管厂子她来把病秧子抱走,坐上车直接扔到菀城去,神不知鬼不觉,你偏不同意,现在怎么样,砸手里了吧,不但甩不掉,还让外人都看笑话。”
“现在少在这和我扯这些屁话,你妈有能耐,现在过来弄走啊?”董春友又啐一口痰,“别把老子火挑起来,再说了,你妈真想帮忙,镇子上倒是有好几个河沟,你让她来,直接扔到里面去,就说天热带孩子出来游泳不小心出的事,怎么样。”
“你怎么不去扔?”董二夫人啪一下把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了地上,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董春友你他妈搞搞清楚,这是你弄出来的祸害,这些年好事儿你是一件没让我妈享受,到这时候你想起我妈来了?你要真有本事,你现在就给我拿上这个,去后面那个铁皮棚把那个小崽子杀了一了百了,怎么样?不敢吧?看你他妈那个怂包样,别在我面前叫的凶,你他妈也就这点本事。”
一阵沉默里,陈言抖得厉害,他想要爬走,但是全身又像是被钉死一般动弹不得,四肢瘫软,完全不听使唤。
“行了,”董春友语气还是先软下来了,“我上次听人说,专门有人收孩子当叫花子去要饭,毕竟孩子要钱容易,说要是有点残疾有点病的更值钱,我已经让几个朋友去打听这个事情了,你再等几天,肯定能有眉目。”
“这也是个出路,起码饿不死,而且听说那些要饭的也挺来钱的,几年时间就能起房子,”董二夫人刚才凌厉的咆哮瞬间转成她平时那种黏腻腻的嗓音,“咱们啊,就是心太软,我妈都说了,人善被人欺。”
陈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逃回了自己从出生住到现在的那间铁皮工棚,他站在房间里藏无可藏,一回头看到床脚下扔着一条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