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梨树残花却也是个好景。”司命看她素手执笔,不觉摇头,道:“你这一研墨,手下却已没了两座城池。”
阿禄笑道:“再是无上之宝,日后也是带不走半分的,眼下这台砚纵是值天下三分,却也不过是个死物,百年后怕早已不知流落于何处了——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台砚,倒不如物尽其用。”
司命看她兴致颇高,也不好拂了意,只将白扇置于书案上,接笔落笔。
阿禄顺手将白扇拿起,啪地一声打开,悠悠扇着。
司命笔蘸调淡墨,在盘子边上括干些,再蘸深墨,一笔枝条成形,画风写意,颇为随性。
不过半柱香,画已成,半树枝桠,半树梨花,树下藤椅空落无人。
阿禄只盯着这画,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只觉那藤椅上本该有人,却生生被作画人抹去一般。
莫非……她正待细想,门处已闪过一个黑影,未待看清便觉臂间一沉,却是被凌波两臂抱住了胳膊,左右摇晃起来。
“小师傅小师傅,外头天色这么好,你憋在屋里作甚,”凌波弯着双清透眸子,瞧瞧她,又瞧瞧已抛笔的司命,再瞧瞧那画,才道,“春色明明大好,这画却瞧得如此凄凉,不好不好,小师傅咱们不瞧画了,世子爷正等在射箭场呢——”
阿禄一听世子爷三字,就暗自一叹,天帝他老人家这差事……真是磨人啊。
司命伸手,自她手中拿过扇子,肌肤相触间,竟是冰冷的骇人。阿禄只这一碰,便有不好的感觉,莫非他此番寒气太盛?可明明已弃椅而走了……
“阿禄,还不快去?”司命先踱出屋,扔了一句话,“这北周除了皇帝,杨家的大世子还从未等过谁。”言罢,便向自家屋子而去。
徒留了画卷于书案上,随风翻卷。
阿禄自晓得此趟下凡就是为这杨坚而来,躲是断然躲不过去,况且天上那些个上仙们都瞪着眼瞧着,她若不想被拔去仙根和这杨坚一般沦落为凡人,那便要老老实实办好这趟差。
罢了,她兀自苦笑,遥想度厄每每下凡助人渡劫,若碰上非娶不可的,虽扮作风流公子,骨子里依旧是强颜欢笑的很。
阿禄只道苦情,将那桌上的画仔细收好,便挂着这少年出门了。
凌波轻功饶是好,却顾及自己这新拜的小师傅,只慢吞吞随着她走:“小师傅,你当真是那苏合香的亲妹子?”阿禄唔了一声,等着听他的下文。凌波只长叹一声,道:“那等抛家弃国的,纵是天大的才气,却也依旧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他这一句,听着便晓得并非他能说出的,想来定是学自杨坚之口了。
阿禄无奈笑笑,提点他,道:“那可是你小师傅的兄长——”
凌波褐色眼眸微定了定,似在纠结,半晌亦是无奈一笑,道:“罢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徒儿不说了。”他那无奈神色,倒学了阿禄,竟是不差分毫。
阿禄无言,依旧挂着他,收了将军府无数下人眼色后,方才到了射箭的场子。昨日她到时,尚有几个下人路过,如今射箭场子早早清了。
因着暴雨袭过,场中留下了大小水洼,带着极淡的泥土青草气。
杨坚正站在场中,背脊挺直如竹,双腿修长,清冷如出尘碧月。
他右手随意拎着把墨色长弓,左手两指捏着羽箭,遥望着远处的箭靶,恰与射箭场自成一体,入画一般。
少年一见自家世子爷拿箭,立时双目放光,终于松开阿禄的手臂,一个箭步蹿到场外手扶着木栅栏,高声道:“世子爷,你竟然拿箭了!”
背对着的少年侧身回头,却不是看凌波,而是那小路间的阿禄。
这一眼,竟然让阿禄有种错觉,恍惚间,看到的是当年的桀骜少年。
那年他断臂而伤,流落山间野庵,初醒来不发一言,自己端茶倒水伺候了三日,他才终是正眼看了自己。此时彼时,一般无二。
多少离恨,暗藏于心,却不料君已陌路。
杨坚颔首示礼,道:“苏姑娘,如不介意,可否陪本世子比试一二?无需当真,权当打发时间罢了。”
他回头随手搭箭,满弓力射,随之一声巨响,羽箭正中靶心,竟是埋入了寸余。
骄阳下,那箭羽被箭靶落下的雨水淋湿,尤自抖动着,闪着光亮。
阿禄一瞧他故意露的这手百步穿靶,不觉心道,说是比箭,却不知又要借故奚落些什么。但世子爷开口相约,那凌波又忽闪着双漆黑的眼盯着自己,她却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