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自然会给足银子,”男子略一浅笑,将手中的一锭银子放在算盘之后,道,“而且比这成色好的多。”
何止银子成色好,那老板娘低头扫过他脚上的官靴,微挑嘴角。
“阿齐,带这位官爷去上房,”转首淡声嘱咐跑堂小厮,旋即轻按住那男子的手,笑道,“玉关客栈再偏僻也是朝廷的管辖,官爷不用这么客气,那间房视野很好。”后一句咬字颇深,半个月来这里的人求是什么哪个不晓得?既然有银子,顺水推舟的人情谁不会?
“老板娘果真会做生意。”那男子抽手转身上了楼。
当老板娘挑着食指合上账本,转眼见柜台边的桌子已是坐上了人,正是那不知何时入门的少女。她一见那少女,立时面上带了一抹捉弄笑意,自倒了碗就快步走去,砰地一声放在了桌上,低声,道:“凌波,你来的好慢,”边说着,食指轻扫过凌波的指背,“你这雌雄莫辩的易容本事,当真是好,比我这真女子都要勾人——”
少女抬眼,依旧斗篷遮着大半张脸,却赫然是日日与杨坚相随的凌波。他因为老板娘一句话,那双眸子含笑直向她望来:“有出云你在,我就是再晚上三日也无妨。”
“臭东西,老娘大你那么多,不要叫我出云,叫我云姨,”老板娘半娇半怒,作势欲打,道,“爷在房里歇着呢,你自便吧。”
凌波佯叹道:“算了吧,我倒不如去瞧瞧小师父。这趟足足赶了三个日夜,先要恶补一下再说——”夹一口刚端上的菜,恩,果真还是那个味道。
云姨一听“小师父”三个字,立时来了兴趣,转身坐到了凌波身侧,压低声音道:“你那个小师父来头不小?”
凌波眨了眨眼,苦着脸,道:“的确不小,可还记得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咱北周第一谋士苏合香?小师父就是他亲妹子……哎,我那小师父呆呆的,不像不像,太不像了。”
未等音落,一道扎眼的日光直照进大堂,门处厚重的布帘被两只手同时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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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的老姐
凌波只望了一眼,便一口酒咕咚尽数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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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客栈的屋顶大多偏平,已是久蓄一层沙土,间或露出些许干枯枝草。没有任何避日的屏障,唯有身畔短影逐渐拉长,告知时间流逝。
眼中,落日氲染血色暗涌,伸手可触的空旷。也许这里也曾绿华萦绕,驼铃悠悠。
心随所想,阿禄微张的五指透过一片红色光影,满目荒凉。
一个狭长的影子恰好映在了她身侧:“你已经看了几个下午,可有什么特别?”
“曾有人说,戈壁落日有泣血之美,”阿禄没有回头,只道,“原来这戈壁的日落很缓慢,”她指头上还占着沙粒,在眼前比着一个高度,“半个时辰前是这里,而到现在依旧没有完全落下。”
“低了一些,”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指横在她的指头之上,“半个时辰前应该在这里。”
阿禄微一怔愣,道:“原来你也看了很久。”
“不算久,刚好也呆了半个时辰。本书{炫—书—网}提供下载”
杨坚将手指收了回去,正是瑟瑟轻响,又是来了一人,轻巧的语调,听不到话中所讲。只是辨音阿禄便晓得是这酒店的老板娘。杨坚低头听着,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偶尔扫向阿禄。
他只听着那话,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终是摇头一笑,眼神示意那老板娘先下去,自己则转头对阿禄道:“风一停就会有暴雨,早些下去吧。”言罢,也不待阿禄回应就先走了下去。
暴雨……阿禄只要一想起大雨,就会想起那夜,杨坚带着自己急行百里,待到一处停尸的宅院方才下马,让凌波替他包扎伤口。她不会忘记,那夜自己沾了他满身的鲜血,头次看凌波暴怒,质问着杨坚为何明知有埋伏还要执意回来,杨坚只闭目不语。
那夜,杨坚骤然高烧,辗转中仍刻意压制着呻吟声。
纵是少年轻狂,天纵奇才,却仍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罢了。他的苍白面颊和紧闭的双眸,那一夜自己看在眼中,却忍不住牵扯了几分痛意。
阿禄进房时,老板娘正在房内放好了热水,白烟盘绕,在这土墙木盆上倒也惬意。
“戈壁的天气总是这样,风没有方向,雨说下便下,”老板娘把毛巾搭在木屏上,道:“水还有些烫,但是你先要把湿衣服换下来。”
阿禄笑道:“老板娘先出去吧,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