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结束,兰陵王在马车内与上善谈着军务,阿禄自觉无趣,跳下马车时,正瞧见火堆旁的人。
他就那样随意地坐在火堆旁,看着自己,像是一眼能望到她心底一般。
阿禄正在踌躇要不要上前说话时,他已自行起身,向另一侧的马车而去。他步子略有些缓慢吃力,阿禄远看着,想起方才吃饭时他走路便瞧着有些别扭,如今四下无人,倒看得清楚了些。
阿禄瞧着,心里忽然有些微微的酸涩。虽与苏合香相识不久,但总觉得他本该就是那背对万仞绝壁,依旧闲适自如的人。如今这般一瘸一拐的,莫名添了几许寂寥。
她想着瞧着,不自觉开口,道:“苏公子。”
苏合香略顿了一顿,和气道:“夜深了,苏某有些困顿乏力,恕不相陪了。”他说完,继续缓慢地走向马车。阿禄仿似鬼使神差一般,快走了两步,自火堆旁而过,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子可是腿有旧疾?如若不嫌,让阿禄扶你上车吧。”
苏合香看她,道:“多谢阿禄姑娘。”
阿禄只觉得自己的手隔着那层布衣,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分毫温度,触感冰冰冷冷的,颇为凉薄。她因低着头,恰注意到他修长的十指,极为干净漂亮,让人一看便是极擅抚琴的手,此时捏着白扇,更显了几分雅致。
这样的手,也曾持剑震慑两军……
说是扶,这段路也不过是二三十步罢了。阿禄到马车侧,松开了手臂,又好意追问了一句:“方才听王爷说,我们此趟将会路过医仙谷,阿禄不巧恰有位旧识在那处。公子若是腿有旧疾,或许可以请他试着医治。”
阿禄生怕自己触到他的隐痛,声音略带了几分迟疑。
苏合香似未料到她有此话,怔了一下,才笑道:“阿禄姑娘可说的是白苏白公子?”
“诶?”阿禄又惊又喜,道,“苏公子也认识他?”
苏合香颔首,深笑道:“苏某与他也是旧识。”
“真是巧了——”阿禄只记得自己在遇到下凡嫦娥时,嫦娥调戏了个小书生,没想到竟是医仙谷的传人,只是这档子阴错阳差的,也不好和旁人细说,便吞了无数话在肚子里,反倒追问苏合香,道,“公子是如何认识他的?”
苏合香闲闲道:“机缘巧合罢了。”
只这一句堵了她的口,阿禄是再有疑问也问不下去了,只仰头看他,道:“公子可上的去马车?要我再扶一把吗?”月光下,她眸光潋滟,问的极为坦然。
苏合香平淡无波的眼眸,难得闪了些异样,却又转瞬消散:“不必了,苏某虽是书生,却也有幸习了些武艺防身,上个马车还是可以的。”
阿禄嗯了一声,告辞便要转身,却不期然地被扣住了手腕。
苏合香握着她的手腕略有些用力,话语却依旧是闲适入心:“阿禄姑娘,苏某有个不情之请。”阿禄被他这般握着,有些局促,却碍于他腿脚不便不敢硬推,只低声道:“苏公子请说。”
“苏某自来不愿于女子面前示弱,”苏合香轻叹口气,苦笑,道,“所以,姑娘将来若是再瞧见苏某可怜之处,也请不要以这种眼神看我。”
阿禄哑然,却也有几分了然。
是了,人家堂堂南陈的准驸马,北周的大谋士,阵前一柄宝剑震慑两军的男人,总要留些体面才是……阿禄颔首,极为认真道:“阿禄记下了也应下了,还请苏公子快上车歇息吧,阿禄告退了。”她这话说完,苏合香自松开手,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了兰陵王的马车时,他正拿着封书信细看,待见阿禄进来,挥手便将车门紧闭。
“阿禄,你可还有家人?”他将书信随意折成两折,放在蜡烛上点燃,攒动的火苗照在他那狭长眼眸中,极为魅惑。
阿禄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有些摸不到头脑,只道:“没有,我自小长在南陈一个偏僻深山里,是被尼姑庵收养的。”
兰陵王长叹一声,带了几分调笑,道:“倒也省力了,本王素来听闻南陈嫁女规矩繁多。此时又正是北齐与南陈微妙之时,方才还在和上善商量,若实在需什么繁琐的三媒六聘,拜堂成亲之礼,索性将你整个家族嫡系旁系尽数搬迁至北齐——”
阿禄哑然,看那妖孽笑的极为得意,他起身握住阿禄的手,接着道:“岂料细想了一个晚上,兰陵王府的聘礼都开始准备了,竟然都是多想了。”
的确是多想了……阿禄深觉自己此番是上了贼船,极像是被强买强卖的路边插草女子。
兰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