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忽觉自己失言,私下吐了吐舌头,心想:少主会不会责罚自己?袁承天道:“被朱兄弟所杀的这位总督和大人,未必是好人。”阿济格听他出言不逊,怒道:“大胆……”朱啸山道:“这位和善大人,名字倒好,只是人却一点也不和善,而且是个酷吏,在他任上江宁百姓苦不堪言,他私加税赋,以至民间百姓哀哀以求,几乎朝不保夕!少主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袁承天道:“枭首示众,不足泄愤!”朱啸山道:“我一怒之下便杀了这奸贼,便死也不后悔!”袁承天击节道:“好汉子,便是被我撞到,也是一刀了帐,否则世间哪有天道好还?”阿济格见他们二人说得义愤填膺,虽心中犹有不服,可是一时也无法直斥其非,似乎只有不言语。
转过小山坡,已到了城效左近,后面清兵尾随,害怕这位游击将军有什么闪失,他们可吃罪不起,所以时远时近,不离不弃,以保护这位游击大将军阿济格。
袁承天见时机一到,左近正好脱身而去,便自双手一送,说道:“去吧。”直将这位游击将军阿济格掷出。阿济格身子一得自由,便凌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地,便要发号施令捕杀这干袁门乱党,只是转头不见他们的踪影,只有兀自生气,也是无可奈何,只有回头向众官兵喝道:“没用的东西,平常朝廷拿奉禄养着你们,一到紧要关头,一个个吓得乌龟缩头,朝廷要你们何用,真是酒囊饭袋,一群无用的东西,只会在自家虎假狐威,一遇强敌个个畏死如虎,你们还是朝廷的官兵么!”一名清兵低声嘀咕道:“自己没本事,被人挟持,反而怪我们,也真是无能之极。”不料他虽说话声小,还是被阿济格听到,戟指道:“你——赵得材出来,你心中不服是吧!”这名叫做赵得材的官兵那敢与上司顶嘴,只有低声道:“标下不敢。”阿济格睥睨四下,大声道:“量你也不敢。”他们一众铩羽而归,只是心中愤怒,厮机来日再复这仇。
袁承天带领朱啸山他们出了城,回首只见残月挂于中天,洒下清辉,照耀世间每个人。他心想:上天对人总然是公道的,在世时每日日照月落,照在好人身上,也照在不义人的身上,不因你高贵多些,不因你低贱而少些,上天总算公平公道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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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啸山忽然下跪,吓得袁承天慌忙扶起,说道:“朱兄弟何故如此?”朱啸山愧然道:“此次属下闯下大祸,如果不是少主出手,只怕我们死于人手,丢了袁门的志气。”袁承天道:“这又何足道哉!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只是欺人之谈,当年国姓爷郑氏败走台湾,仍奉大明,可惜旋既失之,不可谓是为憾事,胜者不足以夸耀,败也不气妥,便是有此种志气,我汉人有志之士虽百多年间颠沛流离,然而不忘初衷,不忘大明。世间但凡有此念者,那怕只有一人,也不会亡国,总有阴云破,明月出之一日!”朱啸山见袁承天眉目之间透着家国民族大义,不觉对这位少主心敬之,心想自己的想法可都错了,那时自己以为这天下便应回归朱氏大明,还存着一人一姓之天下,从未想过这天下理应是人人之天下,看来是自己私心重了,那如这位少主心有天地,网罗宇宙乾坤之志,众生平等,没有贵贱之念,真是个真英雄,看来自己真的自愧不如。当下他收起小觑之心,油生敬仰之念。
袁承天又敦敦教导他要以大义为重,莫为自己私情而乱性,否则于事无补,只会祸事丛生。朱啸山见袁承天说得郑重,便欣然领受,便问他是否要与他同行。袁承天心中念着赵碧儿和郑萧萧二人,便说不必了,就此别后,只道后会有期。
袁承天本意取道北行,可是忽然心血来潮,想到左近钟山有明孝陵,心想自己既然来了江宁,不能不拜谒这明孝陵,以怀故国之情。
明孝陵巍巍如山,一派气象万千,可说是威严尽出,帝王风范。清自入关以来,占有中土,并未毁坏明陵,因为满洲人自认承有天下,以为名正言顺,所以反而对明孝陵加以维护,以为正统;可是在天下百姓心中,大明虽亡仍为正朔,满清仍为披发左衽,不认可为正统,所以有清以来三百年间反清复明之举从未断绝,这也是汉人坚韧不拔之精神,昭昭日月,感天动地所在之原因。
袁承天见了孝陵古木森森,不由心头悲伤,不由吟道:“大地无主任沉浮,哀哀众生不到头。有心乾坤事不成,无力回天叹未休。夜里梦醒湿枕衾,长剑空鸣事可哀。我心本将付明月,奈何明月不照人!”袁承天上香三柱,清新果品,拜祭以毕,心中不免又生惆怅,觉得人之一生于蝼蚁,出生入死,世上再无人知,世路艰险,只有一个人,苦捱天涯不到头,煌煌举火照青天,奈何青天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