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国朝以来之事。便说国朝定鼎以来,有位洪中堂,是前朝的相国,曾降农民义军,在国家存亡之秋,他临危变节,不思为国尽忠,反而身降敌国,率兵杀戮自己的同胞,比之满洲人还狠,极尽效忠之能事,连外族的皇帝都为之侧目,有不忍之心,可是这位洪中堂却心安理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妥的地方,世人极为贬斥此人,可是此人浑不在意;他所在意的是生前荣华富贵,何管身后骂名。且说这一日,皇帝恩准他告老还乡,他便思量建一宗祠,以旌其表,意思是自己功名盖世,为当今皇帝所赏识,自以为有功于当今于后世,洋洋自得。待祠堂落成,便派家人看守,次日天明,只见祠堂横匾是‘三朝元老’,左右楹联却是:左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右联孝弟忠信礼义廉。这位洪中堂看了不解,有人见了便知其意,原来左联少了八字,那么便是忘八,而右联少了耻字,便是无耻,这不就是‘忘八无耻’,可见世人是多么痛恨那些做了亡国奴还自得其乐,誓死效忠异族的汉奸败类!”
胖老者道:“何尝不如此,你这个故事固然是好,我也耳闻一事,确实存在,也是说的这姓洪的。这位洪经略南征凯旋后,率满洲兵士路过金陵,祭奠阵亡的将士,恰有他原先部下来投贴拜谒,而且呈上文章,请他上看。这位洪经略推说老眼昏花,看不真切,要他拿下。这位部下却也倔强,便说经略你且坐下,待我读给你听。这位洪经略便不能强推,只有不情不愿坐下,听这人读来。于是这位部下神情郑重,从容不迫从袖中取出文章,便自当着这位洪大人的面大声郎读,甚至帐外之兵士亦可与闻,原来这是当初明崇祯皇帝听到洪承畴与清兵大战于松山以身殉国所写的感人肺腑的祭文,谁想这位被皇帝所推崇的忠良之臣,却在被清兵俘虏之后,架不住多铎的利诱,竟而卖国求荣,做下了有辱君上的事,可见世间那有的忠君护国之人,如袁督师一般肝胆昆仑的又有几人,世间多是卑劣无耻小人,便是这洪某人一生为恶,竟得了个寿归正寝,你说世间那还有天道好还一说,那不都是骗人的玩意,蛊惑人心吧了!以让恶人大行恶事,不被揭发,好人活得战战兢兢,你说这世间还有天公地道么?”麻子瘦老者道:“可惜世道从来如此,谁可改变,可恨恶人得了善终,好人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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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那两个魁梧大汉,其中一个虬髯的大声道:“兀那老者你们两个胆敢胡说八道,洪相公于国朝有不世之功,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没有他国朝也不可能这样便入主中土!”另一个歪嘴大汉道:“何尝不是如此,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们都是行将就木之人,又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小心我将你们押入有司衙门,将他们问成死罪,罪名是诽谤朝廷命官,就问你们怕不怕?”瘦子麻脸老者醉意上来,便言语无状道:“便是你们这些认贼为父的奸人,以至害得天下百姓生不如死,人人自危,你们还恬不知耻,大言不惭,效忠朝廷,在你们眼中但知有朝廷,不知有天下千千万万受苦的百姓?你们还有人心?”
虬髯大汉忽地抽刀在手,亮出腰牌只见腰牌之上写着洪,那么这便是他的姓,原来他是有司衙门中人。胖老者嗤嗤笑道:“原来是那姓洪的后人,我道杀气也大。我们只说闲话,又犯着什么朝廷律法?”虬髯大汉冷笑道:“我就是王法,你方才大言不惭,诋毁朝廷命官的令名难道还不犯法?”另外那歪嘴大汉也呛啷一声从胺间取下铁镣哗啦啦地便往这两位老者头颈套去,心想你们今日便伏法受刑吧。
只是他焉也自以为是,这两位老者虽看去平平庸庸,似无所能,而且两个人似乎都有些醉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可是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只见这两位老者拍桌而起,恕斥道:“鹰爪子,平日你们欺负人惯了,今日撞到我手,岂能由你们自去,留下命来!”
嘉庆皇帝但笑不语,他要看这两位老者如何应敌,再看这姓洪的官差如何表现。袁承天头脑却是适才这两位老者所讲的那两则故事,只觉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只是不明言而己,只要是人便能听出二人的爱憎分明的义气,心想:世上有好人和恶人,本应好人长寿百岁,有时往往不是,所谓天道好还也不应验,不知为何?世人皆信神明,而神明却不护佑好人,却让恶人逍遥法外,不知为何?有时他想:世间果有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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