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們幫我,回去吧。」周意溫聲道謝,關閉通訊。
靜靜望著卞鴻宇三人背影,他們不知在說什麼,從最初的壓抑到這刻面容坦然,心態好像發生了急轉直上的轉變。
周意看見卞鴻宇和黃天成忽然朝著元存的無字碑敬禮,神情肅穆。
卞鴻宇擴大聲音,仿佛是故意在說給她聽,語氣斬釘截鐵。
「小存!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給你個公道!等事情結束,師傅我絕對風風光光將你迎入烈士陵園!你們的名字,我一定會讓眾人銘記在心!」
周意眼中漾開溫軟笑意,她知道卞鴻宇知道自己也來了。
不愧是當年能經得住她吵鬧的好叔叔,不用言語坦誠,她想他應該猜到自己是誰了。
片刻,她笑著笑著便淡了。
幼年她就渴望成為父母一樣的警察,可惜造化弄人,仇恨讓她變成遊走在灰色邊緣的承包商,一步踏錯便是人人得而誅之的罪犯,永遠躋身黑暗,永遠被人恐懼唾棄。
按照道理她不配做出這個神聖的手勢,但她始終是自私的。
那麼,就讓她以敬禮默哀,用最沉默無聲的□□身姿完成一次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她斂去笑意,神色逐漸嚴肅,也學著他們緩緩抬起手舉在太陽穴。
「周意。」
不久,身後忽然傳來徐硯舟清清冷冷的聲音,聲線本來清朗,不知為什麼現在聽起來有些沉悶。
他怎麼會在這?
周意默不作聲皺起眉頭,動作僵了一下很快自然放下,她慢吞吞轉身。
徐硯舟就站在她身後的兩棵松樹中間,特別繁密茂盛的兩棵樹將他身形掩藏得嚴嚴實實,若是不出聲,說不定她都沒法發現。
興許是她眉頭蹙得太緊,徐硯舟微嘆聲主動上前。
「掃墓時姐夫心緒不安,我擔心他就沒走,然後我就看到了你。」
他親眼看著她躲到角落裡,慘白臉色比雪花仍要白上些許,搖搖欲墜的破碎感覺讓他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卻又在將將觸及她背影時無奈垂落。
他私心想要知道她的秘密,所以選擇窺探,於是便看見永生難忘的場景,興許這輩子都忘不了她這道孤寂背影。
越看,他越心情沉重。
白鴿飛舞,煙花璀璨,鉤織交響,無聲之下是她更沉默的背影。
徐硯舟從來沒見過她如此莊嚴的一面,像肅於宮門口威嚴驍勇的女將軍,側臉堅毅,神情肅殺,又像是聖潔天使被折斷羽翼後仍舊冷硬倨傲,一點點將殘缺補全,毫不妥協邪惡。
恍惚間他看懂她敬禮的意思,她像是在發誓,發誓絕對會找出真相。
喜怒哀樂人生四情,他們見得她張揚肆意的喜,縱情歡笑的樂,冷戾翻飛的怒,只有他見過她最寂寥平靜、最無人得知的哀。
所以他為之折服,為之震顫。
不基於情欲,不基於喜歡,僅僅是對她這種堅定的敬服。
徐硯舟慢慢走到她身邊,幫她把黑色棉服的衣領攏緊些,離手,指尖已經沾上刺眼的紅。
他微微一頓,隨即不著痕跡摩擦乾淨。
「我不打算問黃天成為什麼會把元存葬在這座陵園,也不問你為什麼來這裡,但既然你來到象山,我想給你介紹一個人。」
周意在雪天站得夠久,傷口因動作牽扯開始隱隱作痛,但她沒說什麼,只是展開眉頭,淡淡點頭。
「你說吧。」
「在我決定和你告白的時候我就想和你介紹她,不僅斤是因為她曾經的身份,更因為對我而言,她是一個很特別的朋友,但很可惜,她已經去世了。」
徐硯舟落入回憶,鋒利眉眼逐漸軟化,語氣也充滿著懷念與遺憾。
將早亡的未婚妻稱她成為朋友,是最好的尊重。
一個人的童年記憶在成年之後大多是模糊的,但他只要想起這個未婚妻,平淡無趣的童年就像是水墨畫滴上水彩,漸漸鋪陳,將他的世界沾滿顏色。
現在細想起來,就算是水彩畫也早該被時光模糊,然而他仍然清晰記得第一回 見面的場景。
不過八歲,她就已經神氣風發,不像他所見的小女孩提著裙擺羞答可愛,亦或是良好習慣養成下的名媛氣質,她臉上畫著古怪的畫,正爬在高高的樹上掏鳥蛋。
很快她就看到他,她先是在樹上盯著他看了會,然後熟練爬下來,兇巴巴揮出拳頭:「我知道你!你就是徐硯舟!再看我揍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