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那兩個護士說的其實很對。
畫家畫家,得看見東西才能畫。
看不見,怎麼能畫得出來呢?
她失去的不光是自己的眼睛,還有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人生。
她的人生就像那一部部放在角落裡色彩紛繁的油畫作品,還沒來得及受人觀賞,就被一場燎原的大火燒成了灰白的塵燼,她就算抓攏到最緊,最後也還是脫離了她的指縫間。
一個盲人,出了社會,能有多好的未來呢?
聞喜好似感覺不到眼前人的存在,自顧自說著,支起右手撐住腦袋,柔軟的黑髮壓進白皙的手指中,舔了一下唇角後,鼻尖動了動。
「我說的夠多了,換你了。」
她將撐著頭轉悠了下,正對著他,淺笑著:「你告訴我,你今天去哪兒了?」
她迫切想要知道,他身上的味道是怎麼形成的。
沈從越聽出她話中的意思,唇角彎了彎,直起了身子,靠在了後面粗壯的深褐樹幹上,抱著肩低頭看她。
「告訴你之後呢?你就會接下來跟我去做一樣的事情嗎?」
她:「你願意告訴我,我便會的。」
因為你身上的味道一直吸引著我,所以我想沿著你的軌跡,再去活一次。
沈從越垂眸一直注視著她,見到她面容平靜,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神色一頓,隨後眉眼鬆散了下來。他掀了掀唇,言語中夾雜了幾分笑意。
「光聽有什麼意思?走一遍不就成了。」
他順手將玻璃片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然後推著她往前走。
她嘴一扁,出聲讓他停了下來。
於是沈從越久看著她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然後伸出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衣服下擺,很小幅度地往下拽了拽,語氣故作平靜地對他說:「不想坐輪椅了,就這樣走吧。」
他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從她拽著他衣服的那幾根白淨如蔥的手指上輕飄飄地掠過:「你的腿能受住?」
她拽著他的手的力度有些加大,似乎是在無聲地催促他:「我的腿沒問題。」
沈從越這才單挑了一下濃黑的眉梢,若有所思地盯了那邊的阿姨們一眼,然後從兜里掏出了一支筆和一張紙,在上面刷刷寫了幾筆後,壓在了輪椅墊的一角,是那種人在看過來時就能立刻注意到的明顯。
「走吧。」
沈從越往前走了幾步,往後側了一下身子就看見聞喜正盲目地小步跟上來,手還緊緊攥著他白短袖的一角。
他斂了一下唇角,沒有讓她繼續再抓著,一抬手,去牢牢環住了她那隻纖瘦白皙的手腕,然後拉著她往前慢慢走。
在他的認知里,聞喜應該還是一個沒有成年的高中生,對於未成年,沈從越還沒有淪喪了最基本的道德感,去對她產生一些什麼不該有的想法,最多就是把她當作一個小姑娘小妹妹。
不過該有的分寸還是要有的。
所以他在環住聞喜手腕時,並沒有立刻拉著她往前走,而是先停頓了幾秒,等待著她的反應,
而聞喜只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處忽然被一個溫熱的東西所包裹住。
她很快反應過來那是他的手,寬大而又充滿骨感,環在她的手腕上,一時莫名透出幾分安全感。
聞喜雖然看起來顯小,可今年從美院碩士畢業後,也已經二十有五。是不是一個正經人,聞喜還是能辨認出來幾分的。
直到現在,她還是信任他的,而且,她覺得,他不是壞人。
所以最後,她的身體只僵硬了幾分,便放鬆了下來,抬起臉去看他。
沈從越理解她的意思,勾了勾唇,拉著她慢慢往前走。
今天天氣正如看護阿姨說的那樣很好,只不過隨著正午將近,氣溫也正在不斷的上升,來到五月,每天的溫度都會有新的突破。
聞喜雖然看不見,但被沈從越拉著手腕,這一路上走的倒安穩。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踏實地走過路了。
聞喜以為要走的時間會久一些,可從醫院出來以後,大概走了十分鐘左右,聽著耳邊的車水馬,沈從越就帶著她坐在了路邊的休息椅上。
過會兒,她說可以繼續走了,可他卻回了她一句:不用走了,就在這兒。
她驚詫,忍不住重複了一遍:「就在這兒?」
他往前坐了坐,清瘦的身子閒散地靠向長椅的椅背,雙手枕著頭,微抬著看向上方開著潔白花瓣的槐樹:「從開頭說吧,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