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脑袋里翻江倒海,是越想越想不通了。若说杨小山的倚仗是持国公,好像勉强能自圆其说,毕竟从前辛尔卿可是在两都横着走的。可她与持国公的关系未免也太裙带了,这个世界上有谁会为自己女儿的故交的妹妹撑腰?
但是很显然,眼下容不得章晚规思考,辛莫风已经威风凛凛地杀到了章府门外。
章府的人哪敢怠慢这位国公爷,他虽然不爱权,可他是圣人的堂兄,是辛氏的家主,何况他女儿还出塞和亲,整个辛周谁不给他一份薄面?辛莫风一进门直言要带杨小山走,还叫章晚规转告冯家,若是对杨小山有何不满,可以来国公府找他理论。章晚规心里那是哑巴吃黄连,冯家在洛阳再横,哪敢横到辛氏头上,最后肯定只能冲着章家发难。
不得不说,章晚规真相了。
这两年,自己这位叔父从未在明面上这样大张旗鼓地和自己有交集,此次却在明面上出手,让辛温平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叔侄二人沉默着出了章府,坐上马车,辛莫风开口问道:“你今日……身体可有异常?”
辛温平原以为辛莫风要开口责怪她下手不知轻重,没想到辛莫风却是在关心她的身体,不免让她有些狐疑。但这个叔叔于她而言,算是少数可信之人,便道:“叔叔所说的异常是指什么?”
“就是说,你有没有情绪失控。”辛莫风开口时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辛温平“咦”了一声,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她平日里自认为是个很自持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但今天不仅仅是冲动的问题。
她自省时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着冯知陌下了死手,若不是章云舟拉了冯知陌一下,这会儿冯家已经开始办白事了。至于冯知陌的那个小跟班,她看他求饶时,内心却涌起了强烈的快感——她曾见过月无华养的那只狸奴兴致勃勃地折磨一只爬虫,直到那只爬虫被完全肢解,它才兴致缺缺地离开——在那一刻她完全体会到了狸奴凌虐猎物的乐趣。她自己都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到了。但……
“我那时是完全脱离理智的,完全被一种暴虐的情绪驱使。如果章云舟不拦着我,恐怕真的要酿成大祸。”辛温平捏住自己的手,有些后怕。
辛莫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无奈道:“原本还怕会不会有什么差池,现在看来,你果真是我辛家的孩子。”
“这是何意?”
“到府上再说。”
到了国公府,辛莫风先让辛温平去内室,找个了医生隔着帘子给辛温平把了脉。医生蹙着眉,道:“这位脉象弦滑,素体阳盛,平日里莫要冲动急躁。我开一味安神下火的方子。”
“有劳了。”
送走医生,辛莫风对上辛温平疑惑的眼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平儿,你知道你的曾祖父是怎么走的吗?”
辛温平摇了摇头。
辛夷明的父亲辛罴,史书中记载,原是益州朝集使(各郡每年进京报告郡政及财经情况的使臣),进京述职的路上死于奔波劳累,留下妻女。辛夷明的母亲出身怀朔宇文氏的一个旁支,带着辛夷明投奔了娘家,后来将辛夷明送入宫,才有了后面女皇血雨腥风的崛起之路。
但既然辛莫风开口,辛罴的死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辛莫风道:“他死于失心疯。”
辛温平微微一惊。
“不只是他。”辛莫风接下来说出的话,让辛温平的心往下沉了一分,“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四爷爷,也是死于失心疯。他在抓狂时失足落水,把自己淹死了。”
“而你的大姐姐,已故的大皇女辛温如,我亲眼见过她在安泰公主的公主府中,歇斯底里地撕咬活人,就像野兽一样。”辛莫风垂下眼眸,似是要将那些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都掩在眼睫的阴影之下,“太祖……暴怒起来,也会失去理智。她曾一怒之下,在一夜之间连杀三个皇孙。据说她死前,在寝宫里高呼眼见神龙下世迎她,随后便驾鹤西去。你认为,这世上有神龙吗?”
辛温平微微咬紧了后槽牙。
她的脑海中此时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她嫡亲的哥哥,辛温泰。
她这么想时,忽然冷笑出声:“我早说辛温泰是个变态疯子,没想到还真是!”
“平儿,你身为辛家人,万万要小心,不可失了心智!”辛莫风忧虑道。失心疯像是一条隐形的蛇,盘踞在辛家人的头顶。有人因它丧命,有人被它控制,有人则以它为幌子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