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玉碎的声音便是从他指尖流下来的。
这是这些年随着天竺商人传进辛周,又被辛周工匠改良过的乐器。饶是辛温平和杨菀之二人听来也觉得新鲜。那三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从小门悄悄入园的几人,又或者是沉在创作中实在忘情,辛温平不愿上前打扰,一行人便就此驻足。只听箜篌声停了片刻,那书生在纸上涂改着,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乐师心领神会,奏起了一曲《菩萨蛮》。
那乐师开口,对着书生递来的词唱了起来。
霜天心妒挂香枝,乱洒琼花掩冰姿。朔风侵远意,奇芳袭客衣。
丹心难移易,瘦骨何辞馁。独立雪霁处,犹见向阳株。
一曲罢,那书生听后连连摇头,辛温平却终于动了,上前出言道:“词是好词,曲是好曲,只可惜词意远超曲意,倒是这曲配不上词了。”
辛周人爱诗,因此人人都写诗。而剑南道更有一商人子名曰李青莲,如今在野是声名赫赫,甚至有人为了买他的一首诗一掷千金。诗言志、词言情,相较于诗,辛周人以为词是“艳科”,是歌伎优伶唱的,都是些靡靡之音,写的都是闺怨,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因此少有学子乐意写词。但眼前这书生的词却着实不同,带着一股子劲。
《菩萨蛮》本是一支怨曲,而这学子的词意着实孤傲,实在与怨字无缘。
见到来者,即便没有目睹过帝王真容,也能从她身上的衣着猜出身份。乐师、学子和小厮纷纷下拜,辛温平摆了摆手道:“免礼。”
那学子抬头的一瞬间,辛温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苏鸿雪?”
没想到辛温平还记得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苏鸿雪心中竟然有些感动。他恭顺道:“陛下竟然还记得学生。”
“这是在说什么蠢话。”辛温平身上的气势顿时散了一半,她可还记得从前那个被她在洛阳耍得团团转的小胖孔雀呢,只是如今眼前的这个书生穿一身蓝白色锦袍,一板一眼的,倒是不如从前有趣,“你与朕也算是少年旧识,朕这么年轻,不是老糊涂。”
那乐师抱着箜篌站在一旁,低眉顺眼,倒是高看了苏鸿雪一眼。
杨菀之自然是知晓苏鸿雪为什么会在大兴,毕竟前天才在抱月茶楼经历过苏老爷贿赂考官未遂一事。当然她也不至于把这件事告诉辛温平,毕竟从方才苏鸿雪的词可以感觉到,他是有两分才华的。苏老爷的行为未必是苏鸿雪的想法,既然事情没有发生,那倒也不必因此断送了一个青年的前途。只是想到那天苏老爷的模样,杨菀之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替苏鸿雪尴尬两秒。
苏鸿雪自然也记得杨菀之。自那以后,他刻意避开了这个阿姊。现在回过头来他知道杨菀之当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也是出于做阿姊的苦心,他倒不至于记恨,可看见她的时候心里还是怵了一下,然后对着杨菀之也行了一礼:“杨大人,当年在洛阳多亏了杨大人一番忠告,让学生幡然悔悟。如今学生已是举子,明年春闱定不负杨大人提点之恩。”
杨菀之笑着摆摆手:“我不过做了一个阿姊应当做的事情罢了。当时年少,讲话口无遮拦毫不顾忌他人心情,鸿雪别介怀便是。”
她见他确实变了许多,今日若不是平儿先认出来,杨菀之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俊朗的青年是当年那个小胖墩。
“不错,朕的科举刚刚对商籍放开,你就能考上举人,朕心甚慰。只是今日这拾香园里办诗会,头名是能得到朕的赏赐的,一众学子都想方设法去争那鳌头,怎的偏你躲在这处,还写起这词来?”辛温平很自然地上前坐下。
“回陛下,学生不过是有感而发。情到此处,便无拘于形式了。”苏鸿雪答。
看见辛温平看那苏鸿雪,一旁的章云舟当即挂下脸来,钱星梵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情绪,上前半步道:“陛下,这拾香园中外人多,臣侍便带着兄弟几人去别处转转。”
辛温平微微颔首表示应允,钱星梵的妥帖总让她满意。钱星梵连忙将章云舟拉走,在他耳边小声道:“今日妻主诞日,你挂什么脸子?若是惹得妻主不快,到时候谁都不好过!”
他倒没有多喜欢章云舟这个人,只不过二人都是从公主府一直到宫里的,钱星梵对章云舟总有种莫名的怜惜。而他刚刚看到苏鸿雪的时候心中又何尝没有升起一丝危机之感?
辛温平脸上的神色,分明是赞赏,是遇见知音一般的表情。他们也曾有过一段这样的光阴,只是那时他还是钱家布庄的少东家,她是抱月茶楼的二东家,她们是生意场上的伙伴,所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