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開始他就仿佛變成了一個機器,一個證明自己不需要被關心,證明自己可以很優秀的機器。
結果也確實如他所期望的,如果沒有這次的車禍,他可以成為優秀的醫生,將來會被很多人稱讚,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為父母偏愛而難受的司越珩。
可是,這些年從來沒有人注意到他不愛笑了。
他靜靜地將自己投射在穆從白的眼睛裡,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比起他真正無人疼愛的小孩。
穆從白忽然蹭起來,輕輕捧住他的臉,認真地說:「叔叔,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樣笑?」
司越珩張啟唇聲音卻卡住了,穆從白的身體有些涼,手掌的皮膚貼到他的臉吸走了他的體溫,整個人在他身前又小又瘦弱。
他頭一回真正意識到這孩子真的身體太瘦弱了,仿佛一個不注意就會折了。
可又讓心底油然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救贖感,就仿佛在底谷的爛泥里,找到了一株企圖拉起他一起向上生長的野草。
「穆從白。」
司越珩忽地叫了一聲,推開穆從白,回憶著曾經讓他高興的事,彎起了他如桃花盛開的眼睛,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穆從白愣直地望著他,眼中閃著他看不懂的情緒,讓他想起了第一次到聽說過無數遍的遊樂園的時候,期待,歡喜,嚮往,但他不懂穆從白是什麼。
「夠了。」
司越珩一巴掌蓋滿了穆從白的整張臉,將他推下去倒在沙發上,然後說:「你體溫下降,去穿件外套。」
穆從白愣住沒動,這回他自己明白過來,小孩好像就那幾件衣服,沒有一件外套。
他放開穆從白起身,回房間去找自己的衣服,一番尋下來終於找出一件純棉沒化學加工的襯衣,不過拿給穆從白還是先在手背上測試,不引起過敏才給他穿上。
頭一回給別人穿衣服的司越珩想,他好像需要給穆從白多買點衣服之類的東西,就算以後走了也可以帶走,不然在新地方又過敏了怎麼辦。
寬大的襯衣在穆從白身上像一件風衣,司越珩覺得很不像樣,穆從白倒是很喜歡,在沙發上走秀一樣來回,甚至捧著袖子不停嗅,不知道嗅出了什麼味道,露出一臉他醉了的表情。
司越珩看不下去,把小孩拽下來,「別晃了,坐好。」
穆從白乖乖地坐好,斜眼偷瞥他,然後牽著袖子又在鼻子下嗅,特別正經地對他說:「叔叔,你的衣服好香。」
「笨蛋,那是洗衣液的味道。」
穆從白不信他說的,拿開袖子,直接湊到他身上聞。
他忍不住把從他肩膀嗅到了脖子的小孩推開,嫌棄地說:「你真是只小狗吧?又愛亂打標記,又愛瞎聞。」
穆從白打量地審視著他,半晌問了一句,「你喜歡狗嗎?」
司越珩莫名,穆從白的眼睛忽然變得閃閃亮亮,比起剛見到時的沉默陰鬱,變得像一個普通但特別乖巧的小孩。
但這小孩蹲在他旁邊,忽然之間——
「汪!」
司越珩愣住了,穆從白也愣著,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接著司越珩笑起來,覺得穆從白挺有趣的,他忍不住說:「嗯,我最喜歡小狗了。」
穆從白似乎認真地思考了他這句話,他就在購物軟體上研究抗過敏的兒童用品,穆從白就比他還耐得住,坐在他旁邊,不時往他身上靠一靠,貼一下,既不打擾他也不看他在做什麼,像只特別乖的小狗。
他不時轉眼就會對上小孩「你要說什麼」的眼神,他忍不住捏了捏穆從白唯一有點肉的臉蛋,還挺舒服的。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司越珩看時間差不多了,外面的天還是陰沉,他擔心下雨,帶了把雨傘叫穆從白出門。
穆從白不理解地問他,「我也要去嗎?」
「你不想去?今天小宋也不來,沒有人做飯。」
司越珩看著穆從白,之前帶穆從白買衣服他就發現,穆從白有些牴觸去外面,在外面也顯得很不安,總是到處張望。
之前他不知道原因,現在不自覺地對穆從白多了幾分耐心,蹲下去向哄道:「周嘉盛的爸爸媽媽人很好,你不用怕。而且你也不能一直只在屋裡面,要多去和人接觸,學會與人相處,以後無論在哪裡,才不會被人欺負。」
穆從白眼睛對著他一眼不眨,他以為小孩敏感地認為這話是趕他走的意思,沉默過去,穆從白卻忽然開口了。
「和叔叔一起,我哪裡都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