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六天,修魚稷忽然說:「今晚不講課了,給我讀首詩吧。」說罷遞給她那本《高常侍集》。皮皮翻了翻,將書放到一邊:「裡面的詩你都讀過很多遍了,不如我給你背首新的吧。」
「你很博學,」他說,「請。」
皮皮微微一笑,朗聲誦道:
「青海長雲暗雪山,
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
不破樓蘭終不還。」
他低眉垂首,態度虔誠,在心中默默跟著她誦念。沒向以前那樣問她每一句是什麼意思,她也沒有講解,似乎這千古名句可以直達狼心深處。
皮皮帶著他吟誦三遍,修魚稷忽然抬頭,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皮皮,你從哪來?」
「c城。」
「c城的……什麼地方?」
皮皮用目光探尋他的意圖:「閒庭街。」
「街上……都有些什麼?」
「房子。大大小小的房子。當中有個很大的街心公園。每天早上熱鬧極了,有很多老太太在上面跳廣場舞。」
「廣場舞?」
「那,就是這樣——」皮皮摸仿著大媽們邊扭邊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麼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皮皮滑稽的樣子把修魚稷逗得哈哈大笑,幾乎喘不過氣來。而她的心卻突突亂跳:糟糕,這算是引狼入室麼?隨即想到沙瀾四面都是水怪,修魚稷根本不可能跑出來,一顆焦慮的心這才平靜下來。
「對了,問你個事兒,」修魚稷笑了半天,喝了一口水,道:「明天三妹出嫁,我負責送親,賀蘭觿他們會來踢場,是嗎?」
她的背直了直,假裝淡定地看著他,腦子裡一片混亂,有種被攤牌的驚慌。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平靜得好像如來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你去水水婚介,被修魚峰的人跟蹤了。」他說。
「所以你來誦詩,因為明天會有一場大戰?」皮皮道。
「你希望我贏嗎?」他安靜地看著她。
皮皮低頭沉默了一下,抬起頭:「何止是希望,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嘴用力地抿了抿,思索片刻,問道:「他們會來多少人?」
「不到十個。你不是要抓賀蘭觿嗎?」皮皮凝視著他的臉,「賀蘭觿是你的。方尊嵋是我的。」
「什麼意思?」
「我要親手殺了方尊嵋。」
「嗯。」
「五鹿原也會來,請你放過他。他與你三妹是真心相愛。你讓他們走,成全一對夫妻。」
「什麼?五鹿原……和三妹?」他的眉頭擰成一團,顯得十分意外,「不可能。五鹿原的確提過親,但三妹什麼也沒跟我說啊。」
「女孩的心事怎麼會告訴你?裝作不知道就好。睜隻眼閉隻眼讓他劫走。」
「睜隻眼閉隻眼?」他突然「砰」地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椅子,把皮皮嚇了一跳,「她是我妹!那小子在我眼皮底下說搶就搶,門都沒有!他要敢動我三妹一根毫毛,我先把他的頭咬下來!」說罷氣得摔門而去,皮皮衝著他的背影叫道:「人家有翅膀,能帶她飛出去!」
院子裡迴蕩著修魚稷的吼聲:「不行!絕對不行!」
送親的馬隊浩浩蕩蕩地向東馳去。
迎親的方雷家來了二十人,都是精銳,戴著翻耳兜鍪,穿著細鱗皮甲,由新郎方雷盛領隊。修魚堡這邊送親的也是二十人,由修魚稷引隊。皮皮披著件灰色的連帽斗篷,騎馬走在隊伍的尾端。
營地一戰,狐族這邊死了鍾沂、梨花、家麟,重傷了金鸐、跑了皮皮,戰鬥力所剩無幾。賀蘭觿唯一叫得動的幫手是宮家兄弟。狐族戰營不會超過十人。如果打群架,勝算幾乎是零。
狼族這邊,修魚稷沒跟方雷家提到可能被搶親的事,只是叮囑他們一路格外小心。因為最近修魚與安平兩家局勢緊張,北山家也蠢蠢欲動,路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方雷盛在狼族中算是長相比較文靜的。瘦高個兒,淺淺的鬍鬚,笑起來有些靦腆。因為是新郎,著意打扮了一番,待人非常周到有禮貌。他與修魚清並排騎行,一直用狼語交談。
無論是修魚稷還是關皮皮都很注意觀察修魚清的表情。她看上去從容不迫、談笑自如,一點也不失落。皮皮在心中暗自佩服:狼族女人的心理素質果然強大,眼看就要私奔了,還跟新郎聊得火熱,降低他的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