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病房住的是一位太太,她因為她先生職位的緣故可以優先入院,住進採光和通風最好的房間;她的女兒小邱剛上高中,來醫院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他們兄妹。小邱經常帶著禮物來串門,糖果和奶茶之類的,雖然顧嘉不能吃,但遇到友善的同齡人令她十分開心。
「她們約你去看電影?」
「怎麼可能,她們都看過了。」顧嘉好似非常渴望看到那部電影,眼眸變得濕潤,「哥,我們倆去看吧,我還沒跟你去看過電影。」
顧莘沉默不語,在妹妹眼中的光消失之前,他應道:「好,明天就去。」
顧嘉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奇神色,隨後乾瘦發黃的臉蛋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嗯。」
「你喜歡看電影?」他像個突發奇想決定了解少女心思的不稱職哥哥。
「我看的很少……只有以前上學的時候,同學過生日買票請我去看過……」妹妹臉紅道,「自己的話是不會去的,票價太貴了。」
是啊,對於他們這些兒時總穿別人不要的舊衣服、沒有零花錢、買東西先看價格的人來說,花錢看電影是很奢侈的。
「我也是,我都沒有進過電影院。」顧莘這麼說不全然是為了安慰她,這是他的真實經歷;他沒有進過電影院,從小到大一次都沒有。
窮人孩子早當家,幼年時父母在外打工,他寄宿在親戚家受人白眼,連吃顆蘋果都要看人臉色。後來父母帶著辛苦攢下的積蓄回老家開店,接著妹妹出生了,他要幫媽媽做家務看店,一天都不得閒。
沒過幾年他就長大了,高中三年苦讀,高考前夕家裡的店倒閉,父母被追債的人砸得頭破血流。他咬著牙逼自己複習,如願考入了心儀的大學,分卻不夠上喜歡的專業;別的同學在辦升學宴、參加畢業旅行,他頂著炎炎烈日在洗車店兼職,掙自己未來幾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他手裡的每一分錢都要算著花,他喜歡夏天,討厭冬天,因為夏天穿成什麼樣都能出門,冬天卻必須靠保暖的衣物防寒,生一次病又白干半個月。
他最後進了奢侈品專櫃工作純屬造化弄人,他畢業那一年的運氣實屬背到家,專業對口的實習崗位被空降關係戶擠走,每次面試不是遇上天災就是人禍,搞砸了兩三次;後面投的簡歷全部石沉大海。船到橋頭自然直,在他躲進一家商場蹭wifi改簡歷的時候,碰巧被一名剛開除了失職員工的店長瞧上了。
能掙到錢的工作就是好工作,他知足感恩,能填飽肚子絕不挑挑揀揀。可窮是刻入骨髓的頑疾,即便有了可觀的薪水,他依舊不敢隨意支配,他的生活是由奔波、勞碌、顛簸三個詞構成。
有次喻孟一時興起想和他談點文藝的、有格調的話題,在得知他對藝術史和文學一無所知,只是個應試教育批量製造出的廉價大學生時,喻孟露出了不意外、而又輕蔑嘲諷的表情,「你也就這一張臉能看。」
的確,他的學歷和喻孟那張金燦燦的文憑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他不是愚笨的人,但在某些時刻,他承認喻孟具備的智識遠比他閃耀。
碾碎他自尊的不是被人當作玩具扔來扔去,或語言肢體上的羞辱欺侮。而是喻孟書房柜子里那一堆查了詞典他也讀不通是什麼意思的原文書。
「哥哥。」顧嘉喚他。
他回神,「怎麼了?」
「看完電影,我們就回家去吧。」妹妹擔心他不明白,說,「回我們的家,不回醫院了。」
「為什麼?這裡住著不好嗎?」
「不,是我……我不想再輸液打針了,我渾身都好疼啊。我知道你為我好,你是最疼我的哥哥,可是我不想治病了,我想你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顧莘嚴厲道:「別傻了,不許再說這種話。」
電視上在播一部叫《如露》的連續劇,喻孟橫躺在沙發里看得聚精會神。顧莘想了想,鼓起勇氣打斷他:「我想跟你說件事。」
喻孟瞥了他一眼,「說吧。」
「我想給我妹妹辦出院。」
「她病得那麼重,出院幹什麼?」
「她想去看電影,我也希望多陪陪她。」
「她是小孩,你也沒腦子?」喻孟目不斜視道,「她的病要臥床靜養才能穩住心率,你還想帶她去外面亂逛,出了事算誰的?」
「算我的,」顧莘說,「我要帶她回家。」
「回去等死?」喻孟被他突然引入的話題攪亂心神,電視劇追不下去了,拿起遙控器按暫停。「你有什麼不滿意的?說說看,我這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