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他對生活對情感有著同樣勇敢積極的心態,卻面臨殘酷的現實。那麼,南弋揣測自己大概率會如實坦白,對方有決定何時去留的權利。
但紛繁種種集中在眼前,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妥善應對,他疲憊且無奈。
「對不起。」南弋最終還是給了這樣一個答覆,為邵禹的爭取和自己的逃避都畫上句點。
他站在窗簾側後方,注視著邵禹倔強地站了許久,而後離開。他走了兩步到窗邊,卻很快連一絲背影也再望不見。
南弋靜立片刻,轉身上床。放下的同時有遺憾也有釋然,他閉上眼,什麼都不去想,也就該睡就睡了。只不過,他控制得了清醒時的大腦思維,卻限制不住睡夢中腦電波的肆意妄為。
南弋很少做莫須有的夢,他淺層睡眠中出現的,大多是被強迫抑制的回憶。
那大約是出事前兩天,一個普普通通的晚上。
醫療隊在非洲東北部這個剛剛遭遇了武裝衝突的村子持續了大半個月的援助,和當地村民漸漸建立了信任。但他們剛剛收到總部的最新任務,在這裡最多再待三到五天。
前一天上午,他母親到一戶手工藝者家出診,聽說了當地傳統工藝中的美好寓意,抱著一半期待一半好心,母親預定了一個祈求姻緣的繩結,第二天傍晚去取了回來。
南弋結束了當天的手術,慣例去父母所在的帳篷待一會兒。他大學畢業後便徹底加入無國界醫生組織,但由於專業區別,也不是總能和他們湊在一起,難得相聚的時間格外珍惜。
他邊走著,菸癮犯了,便點了一根。到帳篷附近還沒有抽完,他就停在了外邊。母親是個保持了一輩子少女心的公主,是走到哪裡都要帶著鮮花、蔬菜的種子播撒培育的樂天派。她在艱苦的環境中儘可能過得講究,南弋從不在她面前抽菸。
「就是這個,」南弋看到母親的身影彎著腰不知道掏出了什麼炫耀著,「據說能帶來好的姻緣。」
父親寵溺地附和,「太棒了,很適合作為我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母親歪著腦袋頓了頓,「你沒有準備禮物嗎,要占我的便宜?」
父親討好地笑,「我大半年沒有離開這片土地了,總不能撿些彈片做禮品吧?」父親有二分之一的中國血統,普通話不錯,所以兩個人私下一直用中文交流。只不過環境使然,只有他們夫妻倆在一起的時候才說中文,久而久之,頗有點不那麼口語化。
「我不是跟你一樣的嗎,我都可以找到適合的禮物。」母親有著類似小女生的情緒化,「你說愛我們的兒子,可是我並沒有感受到。」
父親冤枉,「我很愛你,也很愛他,我的愛不是用物品來證明的。」
南弋不是第一次遇到兩人幼稚的拌嘴,但話題涉及到他,好像不太方便闖進去。但他倒也沒什麼偷聽的尷尬,多等幾分鐘而已,懶得走來走去了。據他了解,這兩位通常吵不過兩個來回。
母親很容易被說服,但又有感而發,她坐下來,傷心道:「我知道,你是愛我們的。可是,我那時候太任性了。現在我才有點明白,你最初希望我們丁克是有道理的。人的精力和時間很有限,是我執意生了兒子,卻沒有給他足夠的陪伴和愛,所以……」
「不是的,」父親蹲下來,仰頭看著母親,「留下他是我們共同的決定,遺憾和虧欠也是一起的。他缺少了很多愛,所以習慣付出,誤以為自己不值得獲取同樣的回報。這是急不來的,我們要用很多很多時間,和很多很多的關愛去彌補。相信我,他只是暫時被困住了勇氣與認知,才會用錯誤的方式去探索出路。對的人還沒有出現,會過去的。」
「會嗎?」母親哽咽。
父親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痕,「一定會的,你想一想,遇到你之前的我,不也是一團糟。」
「也是,」母親破涕為笑,「你那時候是個十足的壞蛋。」
「為了你改邪歸正的壞蛋。」父親吻了他的女孩。
母親嬌羞地推了推。
南弋半捂著眼睛,笑著離開,這樣一個靜謐的夜晚,他不應該打擾。於是,他錯失了那個禮物。
他眉心皺緊,緩慢地翻身,哪怕在睡夢中,他的神經也是緊繃而警惕的。白日裡越表現得平靜,內里的焦慮越無處釋放。他怎麼可能不在乎,他不過三十四歲,他無親無故孑然一身,他雖然並不覺得這個世界如何美好,但他也未悲觀厭世。他希望活下去,健康地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地活下去。
他幾番輾轉,好似被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