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很有涵養的大家閨秀出身,平時極少回嘴,這一夜卻沒忍住,「我不是他的母親,不然一定把孩子帶走,何苦被你這個封建家長糟踐。」老太太默默地垂淚,「你也真下的去手……你怎麼下得去手?」
外公氣惱,「你以為我不心疼,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歪了路。」
外婆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老了,不懂年輕人的世界。我只知道,我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是個善良懂事的好孩子。難道因為他喜歡了一個人,就十惡不赦了?」
外公放下手裡的書,沉默良久,起身留下一句,「所託非人。」
第二天清晨,南弋起得很早,堅決不讓外婆送他,自己踏著一地清光離開了那棟承載了他整個人生的老舊樓房。這一次,貌似是他十幾年順從的成長經歷中,唯一的叛逆。直到他從外邊推上大門,外公都沒有從房間裡出來。從樓洞口到大馬路,南弋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不曾抬頭,卻能夠敏銳地感受到背後注視的目光。
出國之後,學業非常緊張,前兩個假期他都沒有回國,但每天會保持給外婆打一個電話。後來的節假日用來了解和追隨父母的腳步,更無暇他顧。本科期間,他擠出時間回家兩次,好巧不巧全都趕上了外公出差,他只見到了外婆。其實也不算意外,外公本身就工作非常繁忙,他在家的時候也不是經常能見到。
後來,還是借外公到哈佛醫學院交流的機會,一家五口克服困難,湊到一處吃了一頓飯。彼時,他那個不太受岳父待見的洋女婿吸引了南院士大部分的火力,他笨拙地絞盡腦汁,勉強用各種罕見的臨床案例轉移岳父挑剔的視線。而南弋在外婆羽翼保護下,未被波及。大家迴避掉尷尬的話題,算是難得的一桌團圓飯。
老人回去後不久,就趕上了國內新型病du爆發,大面積離。南弋鞭長莫及,好不容易想辦法和母親一同趕了回去,外公卻在親自率領團隊夜以繼日搶險救治病患的一線突發疾病,猝然離世。外婆不同意出國,獨自生活了一年多,也鬱鬱而終。
人生至此的三十多年,他措手不及,一晃神的工夫,便只剩孤家寡人。
愛他的人,他愛的人,皆留不住。
作者有話說:
本文明天入v,兩章一起更新,謝謝
第59章 回頭草有毒
南弋早上在生物鐘的作用下,準時睜開眼睛。時間不會因為任何個體的得失悲喜而放慢腳步,成年人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來傷春悲秋。
他簡單洗漱過後,剛要換衣服跑步,又驀地想起來,自己現在最好減少非必要運動。掙扎了幾分鐘過後,他還是換衣服下了樓,如果跑步有風險的話,那麼走路散步亦然,豈不是只剩下臥床不起一條路?
敵人尚未發作,先自己把自己嚇死,那他這大半年算白「叛逆」了。
南弋照例去小公園晨跑,一個人往那邊慢跑的路上,他不期然地想到邵禹,想到那人彆扭的表情和幼稚的勝負欲。人的慣性也是不靠譜的玩意兒,他明明獨自來來往往了無數回,只是跟那人並肩過一趟,便不受控地歷歷在目。算了,想起來就想起來好了,又沒實際去做什麼。權當樂趣,生活已然如此艱難無趣,何苦把自己逼進死胡同。
跑步回來,他路過早點攤兒,要了一碗豆腐腦和一根油條,加一盤小菜。大姐熱情地端過來,小菜裝得冒尖,差點兒溢出來。
「謝謝。」南弋趕緊接手,「兒子上學去了?」
「是啊,十一跟同學出去玩就沒回來,」大姐笑嗔,「也就寒暑假象徵性能幫幾天忙,還淨顧著拉著客人話癆似地搗亂,根本指望不上。」
南弋下意識往邵禹以往停車的街巷掃了一眼,回頭笑了笑,「不算搗亂,挺有意思的。」
跟同事串了班之後,他這周剩下的幾天都上白班。臨近年末,是國際部相對清閒的時間段。除了急症病人之外,很多療養、體檢的外籍患者紛紛提前出院,免得錯過歲尾的各種節日。往昔滿滿當當的病房,難得出現空閒,南弋早上巡房的效率提高了一大塊。
今早,他在一個即將出院的老教授病房裡囑咐了二十多分鐘出來,路過護士站的時候迎面差點兒被送快遞的小哥撞到。小哥捧著比他腦袋高出一大截的花束,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抱歉抱歉,哪位是吳樂樂,趕緊收一下。」
「哇喔,好浪漫啊。」在走廊陪病人散步的年輕家屬讚嘆道。
「嘖嘖,這得有好幾百朵玫瑰吧,得花多少錢吶。」在國際病房見慣了世面的護工大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