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榮生也不在意,耐心等待,沒有強迫顏湘回答他,也沒有強迫顏湘停止發抖的狀態。
蔣榮生只是始終緊緊地抱著他,一直在安靜地跟他說話,不斷提供安全感和保護感。
慢慢地,藥效好像起作用了。
顏湘在蔣榮生的懷抱里停止了發抖。
再一會之後,顏湘又開始小聲地哭了起來。
周圍已經安靜了很久,兩公里外,警車和救護車還在呼嘯著燈光,正飛奔而來,但他們似乎遙不可及。太陽斜斜地落下來,巨大的飛鳥徘徊著,投下沉重的陰影。
如今,這條馬路上亂七八糟地停著五六輛黑色的車,除了顏湘和蔣榮生的那一輛,其餘都已經側翻,還有兩輛爆炸起火,不清楚車上有沒有人。
周圍地上橫著屍體和血跡,受傷的在接受搶救和休息,每個人都筋疲力盡,這是一場嚴重的事故。
沒有人說話。死者在排隊下地獄,而倖存者在默默地感謝上帝的庇佑。
只有顏湘輕微的啜泣聲飄蕩在周圍,一會之後,他像是所有的後怕都忽然之間反撲過來一般,哭得越來越大聲,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蔣榮生,含含糊糊地說著什麼,說的是中文,沒有人聽得懂,除了他的丈夫。
可是沒有人覺得那個年輕男孩子吵鬧。他像一株在戰場中搖曳的小樹,生機勃勃,充滿活力,帶著尚存的生命氣息。
顏湘哭了很久,最終在蔣榮生的懷裡哭著入睡。
醫生和警察來的時候,蔣榮生仍然將多多抱在懷裡,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入睡。他太疲憊了,睡得很沉。
警察忍不住看了一眼顏湘,聲音也壓低了一些。
蔣榮生微笑著,將顏湘的臉埋得更深一些,遮住了他沉睡的五官,用英文說:「一個受到驚嚇的小男孩,我的愛人。」
「是的,」警察不再看了,「我們會儘快處理的,蔣先生,您可以先回去休息片刻,大約三個工作日內,會有同事上門,您配合就好,我向您保證,不會太過於麻煩。」
蔣榮生彬彬有禮道:「好的,謝謝。」
新的車已經在邊上等著了,蔣榮生抱著顏湘上了一架新的車,車門合上,車緩緩啟動,再次朝著太平洋沿岸的別墅駛去。
身後是一片狼藉混亂,警戒線,紅藍色閃爍的警燈,穿著制服、手持對講機,大聲呼喊的美國警察,還有跪在地上處理屍體的醫生,血跡,火焰,灰燼燃燒成一團,鮮紅又刺眼。
隨著那輛勞斯萊斯的啟動,這些聲音逐漸消失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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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湘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身上蓋著被子。
他花了兩秒鐘清醒意識,回想起車還在開的時候,他們正經過一條環繞的盤山公路,背面是大片壯觀的紅杉樹,天氣很好,沒有起霧,紅山的葉片開得轟轟烈烈地,另外一邊則是克萊因藍色的大海,看不到盡頭。
顏湘模模糊糊地看著窗外,車開得很穩,周圍有一股淡淡的新雪香味,味道很好聞,於是顏湘又慢慢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窗外已經到了日落時分。
睜開眼睛,他就看到橘色的夕陽餘暉落在外面的露台上。露台是個垂直花園,綠植的每一片葉子邊緣都渡著耀眼的光輝,像撒了碎黃金一樣瀰漫著紙醉金迷的氣息。露台的地上鋪了木地板,晚霞在地板上溫暖地散發著光芒,絢爛而溫馨。
寬闊的露台被鬱鬱蔥蔥的植物環繞著,一張黑色帶傘的咖啡桌,和一張藤編椅擺放在其中。
蔣榮生這時候正坐在露台外面工作,在他面前擺著一台銀色金屬邊緣的筆記本電腦。
他的左手邊放著一杯檸檬紅茶,杯里的方形冰塊在烈日餘暉中逐漸消融。
看不清蔣榮生工作的表情,只從輕搭在桌子邊緣,一下一下叩著玻璃表面,發出不緊不慢的輕微聲響,就知道他正在思考。
墨藍色的眼睛或許此刻微微低垂。
顏湘躺在床上沒有動,抱著被子,盯著天花板。
這座別墅牆紙上鋪的工藝本身很複雜,大約由綿延的絲綢與精緻的水晶,白色的大理石交疊而成,延伸到天花板。
除了中間那盞垂下來的水晶燈,其餘則是線條乾淨利落的的基線浮雕,手法對稱英氣,與整個布面交輝相映,簡繁得當,很讓人著迷。
顏湘呆呆地看了許久,最後一直躺著累了,他動了動,從床上摸索著爬起來。
露台外,蔣榮生停止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