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個男人面前向來沒有隱私的。
以前無所謂,沒有在乎的事情。在他面前,再丟臉再下賤的事情都發生過了,還有什麼尊嚴可言呢。
現在卻不一樣了。
身後的隧道傳來一盞黃色的燈光,接著「轟隆轟隆」的聲音呼嘯而過,是地鐵進站了。
顏湘很捨不得他哥,但是一想到隨時可以再見面,心裡又雀躍了一些,開始有了下一次再見面的盼望。
人有盼頭的時候總是過得很幸福的。
顏湘最後再握了握哥哥的手,哥哥也像小時候一樣握著他的肩膀,最後玻璃門開,不得不上車了,顏湘依依不捨地放開手,上了地鐵,地鐵鈴聲發出「叮咚,叮咚」的聲音,玻璃門關上了。
兩個人隔著玻璃門對視,喻安然對他招招手,用唇語說,「拜拜」,顏湘心頭微動,也想抬手說再見。
結果地鐵下一秒鐘就飛速往前行駛著,哥哥的身影瞬間模糊成一團,被甩在了後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自己說拜拜。
顏湘盯著黑色窗子裡的自己,嘆了一口氣。
轉了兩次線才回到家,夜幕已經完全降臨了,電話沒有再響過。
可能某個人已經有了別的方式知道,他正在一點一點地靠近著這座宅子。夜色降臨,被圈主的狗正在慢慢回籠。
回到蔣宅,走廊上已經點起了燈,一樓的長桌上,剛好擺好了晚餐。好像顏湘一回到家,洗個手,立刻就可以吃飯了。
時間掐得分秒不差。
而顏湘,和餐桌主位前那個微笑著看著他的男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時機為什麼能掐得這麼准。
「放下書包,去洗個手,來吃飯。」
顏湘照做了,默默地去廚房洗乾淨手,擦乾,然後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今天蔣宅家的廚師做飯水準一如既往地高超,今天吃中式家常菜,桌子上擺了四五道菜,中間一道湯,邊緣圍著醬牛肉,蝴蝶鱸魚,清炒時蔬,芥末蝦球。
湯擺在正中間,是給顏湘補身體用的,阿膠紅棗烏雞湯,上好的新鮮烏雞切塊,放入薑片醃製去腥,砂鍋燒熟頓開水,把烏雞塊放進砂鍋里,加入紅棗,龍眼,人參,把藥材和雞肉燉得酥軟,再開鍋,落入阿膠片,繼續燉煮。
湯熬了許久,藥材和烏雞的精華全部在那一口湯里了,補血益氣,很有用的。
湯本身是不太好看的,烏雞和藥材混在一起,烏黑的一大鍋,不知道是湯還是中藥,顏湘看都不看。
他跟小孩兒一樣,最喜歡桌子上的芥末蝦球,尤其喜歡吃到蛋黃醬。
別人肯定要說顏湘不識貨了。
蔣榮生也由著他,先夾了一塊芥末蝦球放進顏湘的碗裡,看著他吃下去了,才問:「今天去哪了寶寶。」
顏湘安靜地吃著芥末蝦球呢,抬眼看蔣榮生:「你不是知道嗎?」
蔣榮生伸手拿紙巾幫顏湘擦掉了他嘴唇上的蛋黃醬漬,把紙巾疊好放桌子上,平靜道:「我更想聽你說。」
「沒有這個必要,」顏湘假裝強硬,「你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
說實話,他心裡很害怕。
蔣榮生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他是不是知道今天自己見到了誰呢?他會生氣嗎?
畢竟他說過,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糟蹋自己在乎的東西。顏湘多害怕蔣榮生會傷害哥哥。
一害怕,顏湘就不得不強撐著,虛張聲勢的情緒像一個無限脹大的氣球一樣填補著心臟,其實氣球裡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幸好蔣榮生沒有跟他計較,只是笑了笑,說:「多多今天不高興了。待會吃點巧克力榛子可可國王餅,甜甜的,你肯定愛吃。吃了之後高興點,嗯?」
顏湘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低頭快點吃飯。
吃完之後他要想一想,如果哥哥願意跟他一塊走,他要怎麼處理身體裡那枚東西,安全地走掉。那個東西像個定時炸|彈一樣,隨時都在威脅他。
顏湘不想好日子過到一半,半夜又突然有人敲門。
像糾纏不休的惡鬼上門尋仇一樣。
太可怕了。
顏湘正想著呢,放在桌子邊緣的電話卻震了起來,「嗡嗡」聲,在寂靜的宅子裡顯得尤其明顯。
飯桌上的兩個人都安靜了片刻,目光同時落在顏湘的電話上。
蔣榮生放下了筷子,笑著看顏湘:「看來多多的手機,除了我以外,又有一個新的聯繫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