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安似乎陷入了一场冗长的噩梦之中。
耳边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他好似回到了少年时因暑热而晕倒的时候,浑身发热滚烫。
姨娘去找徐氏磕头要冰,却无功而返,抱着他在床上痛哭出声。
“娘亲,不要哭,子安没事。”
他想出言安慰,却不知怎么的,丝毫无法出声。
他强忍着在酷热中煎熬了许久,眼前的场景倏地变幻,又到了那一年的冬日。
松风院供应的炭火少得可怜,他只能裹着棉被,浑身打着冷战,在书桌前一字一句地抄着经义,拿着毛笔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失去了知觉。年幼的昌荣哆哆嗦嗦地在他身边,一次次敲碎砚台中结成冰的墨块。
可他真的好冷好冷。
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忽而听到昌荣在他耳边说:“少爷,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是啊,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考上秀才就好了,父亲就会注意到他,他和姨娘就都有好日子过了——
就在此时,一股熟悉的香气传来,似是有一女子抱住了浑身冷颤的他,喂了一勺又一勺热汤。
“二少爷,喝下就不难受了。”
“二少爷,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那人的怀抱很暖,连带着发苦的热汤都了些回甘。
他终于感觉身体上舒缓了些,想继续起身抄写经义,却越来越困。
“二少爷,睡吧。”
一个柔婉的女声在他的耳畔响起,应是他很熟悉的人,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终于再次沉沉睡去。
看着陈子安的神色趋于安稳,香荠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香荠姑娘,我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沈姨娘的眼睛都哭肿了,紧紧拉着香荠的手:“子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陈子安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了,虽然明月等人也一直在房中侍奉,但因香荠更懂医理,还是也在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两天。
香荠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却还是摇摇头,勉强笑道:“姨娘,我没事的。公子遭了这样的罪,我们做奴婢的怎么能安心休息呢?”
明月在一旁侍奉着,突然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香荠明明是碧云院的人,又不是松风院的,又哪里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可明月却不敢也不想开口质疑,她也想香荠在这里多照看一会儿。她只恨自己没有这看病救人的本事,还要劳烦别的院子里的丫鬟过来照顾二少爷。
二少爷那么好的人,若是就此没了,她又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主子呢?
正说着话,望轩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报信:“老爷他们终于回来了!”
宁远县距离这里有百里,报信的人已是快马加鞭,却也要昨晚才能抵达。陈青雄等人收到信后皆是大骇,立刻收拾行装,快马加鞭赶回。
陈青雄快步行到屋中,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陈子安的伤情惊到:“出发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徐氏也急出了眼泪,却不是为了陈子安的伤:“这,这,和王家的亲事,是不是要不成了!”
香荠心中一寒,陈子安尚且还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徐氏竟然还妄想攀上王家的高枝!
看来徐氏是不能指望了。
香荠低着头,暗自地向一旁昌荣使了个眼色。
昌荣了然,连忙和望轩、明月一起紧闭门窗,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起身朝陈氏夫妇跪下:“老爷夫人,咱们二少爷,就是被这门亲事所害的啊!”
陈青雄本就被此祸事弄得心烦意乱,听闻昌荣此言更是心头一颤,身形不稳,险些后仰过去。
身后的陈子盛连忙扶住父亲,色厉内荏道:“不得胡言,说话可要有依据!”
昌荣连忙把这几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老爷夫人。从世子爷不怀好意的邀请,到突然失控的豹子,还有险象环生的救治,以及房外王爷、侧妃娘娘等人的对话。
陈青雄本已是怒火滔天。虽然在陈子安幼时,他并未对这个儿子过多上心,可当陈子安十四岁那年中了秀才后,他便把二儿子视作了家族起兴的希望。他不惜花下重金为陈子安延请名师,送他去最好的书院,也是希望陈家有子孙可走仕途的坦路,兴旺家族,荫庇子孙。
而最有希望的二儿子,还未成亲就被害成这样,若真的没了,这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