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荠并不知兰雪堂发生的刀光剑影,只专心叫黄康年诊着脉。
“脉象上看倒是无虞。”黄康年顿了顿,又有些难为情道:“只一样,若你想让这孩子安稳无虞,孕期还是不要行房事的好。”
香荠一怔,有些失笑道:“怎么,那股子流言蜚语,竟连客宿在这府中的您都耳闻了?我不是那么不知深浅的人,昨夜——也只是陪大少爷说说话罢了。”
黄康年的耳朵红了红:“那便好。”
黄康年收拾好医箱,正要退下。秦妈妈想塞些银子,香荠却轻轻摇了摇头。
黄康年前日帮彩蝶生产后,便客宿在陈府中随时待传召,想来是陈子盛没少使银子的缘故。香荠知道黄神医虽然看似贪财,却经常无偿帮一些贫民看诊,实际上也是对黄白之物没那么在意。
“这次有孕,有劳黄大夫您了。”香荠的话意有所指,柔声道:“日前师父离了城,给我留下了治疗时疫的方子,左右在我这里也是无用,不如赠予您,也可救活更多的人。”
黄康年眼睛骤然瞪得溜圆:“时疫?你师父是冀州惠民署的谈云?皇后娘娘亲封的正四品司宝女官?”
香荠含笑点头。
“没想到能在江州城遇到谈云的徒儿。”
黄康年有些感慨,又毫不避讳道:“她的医术天下闻名,能得她亲传,却只留在这大宅院里,只做一个靠容色侍人的劳什子姨娘,倒真是可惜了。”
黄康年这话说得狂悖,惊得秦妈妈瞪大了双眼,连忙命人关好外院的门窗。
“我只在幼时跟了师父几年,不过学到了师父的一点皮毛,在外也不敢轻言这层关系,只怕让师父蒙羞。若不是怕您怀疑这方子,今日我也是不会说的。”
香荠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了黄康年。
黄康年却不敢接:“这时疫之方,真论其价值,哪怕只是用在陈家名下的药铺里,怕是也不止千金——姑娘真要赠予老儿?”
香荠心中暗想,陈家药铺的利益又不到我的口袋,又与我何干?
可她面上却是一副慷慨大义之色:“师父医术高明,又心系百姓疾苦,此方是她在白马寺废寝忘食钻研所得,对时疫确有奇效,留在我处恐有明珠暗投之憾。黄大夫您医术精湛,又仁心仁术,若能用此方救治更多的病人,定能发挥此方最大的效用。”
黄康年见香荠言语真挚,不似作假,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药材和剂量。
黄康年捧着药方仔细研读了几遍,先是皱眉思索一阵,又绽放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来。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方子,难得起了肃容,恭敬向香荠一拜:
“姑娘胸怀大义,慷慨赠方,黄某在此谢过。待我研习此方,定然救助更多百姓。”
香荠含笑还礼。
秦妈妈略松了一口气,这才好生把黄大夫送了出去。
待黄康年离开,香荠的脸露出戏谑之色:“没想到这点子后院事,不过半日便传得沸沸扬扬。”
秦妈妈弓着身子道:“恐怕是背后有人作祟,可要老奴派人去查查?”
“不必了,左右就那几个人,用这种把戏,除了膈应些,又能伤到我什么?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
香荠神色恹恹,困倦地挥了挥手:“我有些乏了。”
“是,老奴告退。”
待秦妈妈告退,香荠神色陡然变得清明。
她终于得了一个孩子,也如愿升了姨娘,她本该是欢喜的,可如今心里却只剩不安。
眼下这陈府内,一个个都把她当做眼中钉一般,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只要一步踏错,随时都会跌落地狱。
她虽可借着陈子盛的宠爱和登鹊楼的背景狐假虎威,但登鹊楼本身也是一条潜伏的毒蛇,那个假“瑞娘”不知何时就会从角落里钻出来,咬她一口。
更不用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陈子盛的!
这就像一柄悬在她头顶的剑一般,随时都会落下。
还好发现下药一事的是白姨娘,若是旁人,香荠现在怕是已是一尸两命。
若按照现在给陈子盛下的剂量,最快也要两年才能叫他彻底伤了脏器,变得终日昏沉痴傻。可若贸然加大剂量,又多了几分会暴露的风险。
眼下的情形,继续给陈子盛下毒已不再是最优的选择,她还需要尽快逃离陈府才行。
“不行,必须加快把身契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