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秦妈妈提着灯,从屋外头走了进来。
秦妈妈的罩衫上还带着霜痕,脸上带着点点怒容,想来是已经在屋外头候了许久了。
“香姨娘便是要走,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您是有身子的人,怎能这样胡闹?”
“秦妈妈!您、您今日不是告假了么——”
小兰结结巴巴地说,无助看向香荠。
香荠陡然从狂喜中抽离,也一时慌了神,在小兰的搀扶下,捂着隆起的肚子站起身来,像个犯错的孩子般。
香荠曾看过秦妈妈的档案,秦妈妈曾是高门大户里的侍女,后来被主家配了人,又随夫家嫁到江州城来,和陈家签的是有时限的活契,不像香荠她们是死契一张、任主家打死发卖的。
所以便是香荠逃了,秦妈妈也不会因此被牵连太多。
虽这么说,秦妈妈平日里待她不薄,每每支开她与小兰商议,香荠心头总是像做了贼一般。
“秦妈妈,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您。您、您喝下来做茶,啊不是,您坐下来喝茶。”
秦妈妈看着两个少女花一样般的面容,还有她们头上的碎纸屑,还有脸上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不由得又气又怜了起来。
到底还是两个孩子,最大的香荠也就平日里看起来有了点主意些,其实今年连二十都没有呢!
这样想着,秦妈妈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姨娘,你想逃出江州城去,我只问你,可曾出过远门?”
香荠看着秦妈妈好似并不在意被她们欺瞒,心中一松,连忙回道:“出过的,我幼时曾在冀州,后又去过京都,再辗转来的江州。也不是全然没出过门的。”
“好,那我问你,可知道出入城门都要准备路引?所居大的过所都要登记乡籍、核验户籍?姨娘到时准备要怎么办?即便你撕了身契,在官府的登记簿子里,你还是奴籍。若是被陈家发现派府兵来追,你又去如何躲?”
香荠一怔!
她竟然全然不知这些事。
是了,之前在几个城市之间辗转,她都是跟着商队或者兵队,还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的。
她周身的欢喜劲儿瞬间萎靡下去。
这些日子所行计谋都如此顺利,让她忘了自己本就卑贱的出身和贫瘠的眼界,倒叫她有些自负了。
“我、我可以不走官道,不住大的客栈。”
香荠低眉道:“秦妈妈,既然你已经这般说了,也不怕你知道了,我的肚子挺不到二月的,再晚些,就什么都要露馅了的。”
秦妈妈一怔,却是平淡道:“老身知道的。”
香荠抬眼,微微有些惊了。
小兰更是目瞪口呆地看向秦妈妈:“秦妈妈,您、您是什么时候——”
“这还重要么?”
秦妈妈语重心长地道:“长途跋涉,医馆并非随处可见,你难道不顾及自己,也不考虑腹中的骨肉吗?香姨娘,若信得过老身,便安心在陈府待产。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定会护你周全,直到孩子平安降生,好吗?”
香荠的心逐渐动摇,这不仅仅因为秦妈妈的承诺,更因为她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的奢望。
他曾提过,最晚也会在春闱之后归来。若她能在陈府分娩,也许能再见他一面?他也能看一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但转念一想,再见又能如何?心中的不舍又能改变什么呢?
腹中胎儿仿佛感应到母亲的心绪,伸出小腿来,重重踢了她一下又一下。
香荠还从来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胎动,惊奇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若是真的在逃亡路上不慎生产,哪怕她自己也懂些医术,可这个淘气的小生命,便可能再也无法降生在这世上了。
她虽不喜欢这个把人当狗的世道,却不想让孩子连做人的机会都没有。
秦妈妈看到香荠的神情,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孩子是无辜的,香姨娘,先留下来吧。一切都交给我,老身会帮你做好早产的‘意外’,待你出了月子,定然平安护送你进京。”
“不、不去京城。我、我想去冀州,而且还要,带着我的孩子一起。”
“好,都依你。”
香荠脸上再次露出欢喜的笑意。
可是此时的她们都不知道,造化弄人,再完备周整的计划,也赶不上老天爷的故意捉弄。
且说静心轩和碧云院这边,自梅香得了陈子盛的宠后,便一直没消停过。
谢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