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一口咬定,大无艺是北溟子之子,江朔见过北溟子,北溟子是粟末靺鞨人,靺鞨属于东夷,与高句丽、新罗人有颇多相似之处,北溟子虽然长得丰神玉朗,仪表非凡,但终究脱不了东夷人的长相;秦越人则出生在吐火罗地,是西域波斯人和汉人的后代,他生的深眉广目,鼻梁高耸,头发虽已花白稀疏,但能想见他年轻时是一头浓密卷曲的黑发,二人长相可谓天差地别。
江朔借着烛火细看大无艺的容貌。他目光深邃,鼻梁挺直,在烛光映照一下,倒有大半张脸被笼罩起来。虽然不似秦越人般一眼就是西人模样,但显然有不少北人不具备的特征。
云姑显然也看出了二人眉眼间相似的地方,她嘴唇翕动了良久,嗫嚅道:“这怎么可能,他少时分明长得像那人。”
李珠儿嗤笑道:“云婆婆,你和北溟子虽是夫妻,却何时拿正眼看过他,他长什么样子,你真的记得么?”
云姑当年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之后,便认定这孩子是北溟子之子,其时北溟子与秦越人都已先后离去,此后这个男孩不断长大,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像北溟子,便觉越加厌恶这个孩子,越厌恶就越不想见他,连正眼都不想多瞟一眼。那人微微扬了一下头。
之后孩子越长越大,一来云姑心里有心结,懒得看他,二来她与北溟子、秦越人分别已久,二人的容貌在她脑海中早已模糊了,只是她自己不知罢了。
大无艺长到弱冠成年之后,云姑便鲜少和儿子见面了,她虽知这人是她的儿子,但每次见到这孩子便无名火起,对他日渐显露出来的波斯人长相容貌竟而熟视无睹,只是心中执拗的认为他是北溟子之子,久而久之早已不辨真相了。
此刻云姑终于看清了真相,喜极而泣道:“越人,这真的是我们的孩儿。”
秦越人抱着大无艺的肩头早以激动的热泪盈眶,虽然景教不禁婚姻,但他离开渤海国后并未娶妻生子,本拟一生奉献景尊,但想到要就此孤老不免心中落寞,却不料老来有了这么个儿子,可不是喜从天降,他此前述说时虽然冷静,此刻却再难保持镇定,抱住大无艺痛哭起来。
江朔和李珠儿退到一边,任由三人抱头痛哭一番。江朔却对李珠儿轻声道:“珠儿姊姊,我可又着了你的道了。”
李珠儿“嗯?”了一声,道:“溯之,此话怎讲?”
江朔道:“当日你带我们绕道扶余城,说要拜托秦越人救治湘儿爷爷,需落在云姑身上,其实越人大贤那日以针砭救治独孤问前辈之际,云姑并不在身边,况且越人大贤行医为善,本不会拒绝病人,我们绕道接出云姑,乃至大君侯听到院内谈话执意要随我们南下,恐怕都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夫妻、父子团聚。”
李珠儿轻声笑道:“这云婆婆还真有点难搞,若非你溯之的功夫,轻易还请她不出。”
江朔道:“这前前后后都是北溟子安排的么?”
李珠儿点头道:“老家伙自觉一辈子不欠别人的,只有这位大绮云,云婆婆,他心中常感愧疚,听闻秦越人复反北地,才想到要设局让二人团聚。”
江朔道:“云婆婆怎么也姓‘大’?”
李珠儿道:“云婆婆本就是北溟子的族妹,靺鞨人本无姓,建立渤海国后,王族自称姓‘大’,为了确保血缘纯正,多是族内通婚,因此云婆婆其实也是‘大’氏王族。为其如此,大君侯才能在渤海国立足,不然渤海国朝野上下又不是都如云姑一样猪油蒙心,早看出大君侯不是北溟子的后代,还能然他做城主么?”
江朔点头道:“原来如此,大君侯的生父虽然是波斯人,但由于云婆婆是渤海王族,因此他其实还是王族。”
李珠儿道:“不错,大祚荣就北溟子大野勃这么一个亲弟弟,若大君侯确实是大野勃的儿子,那可不止于做这个小小州府的长官,怎么也得领五京之一,而不是扶余府这么一个西边的边陲小镇。”
江朔疑惑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云婆婆既然对秦越人从未忘情,为何那日见秦越人登台后就自隐去了?”
李珠儿道:“她初见秦越人未死自然大喜,然而想到秦越人既未死为何不来找她,便有喜转恨,恨秦越人薄情,继而又想秦越人定然是有苦衷的,不知他受了什么威胁或是什么不可说的密辛,于是有由恨转忧了。”
江朔笑道:“这些个心内变化,珠儿姊姊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你自己揣度的吧?”
李珠儿低声道:“你们找她不着,我却知道她在哪里,这些日子云姑一直在你们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