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幸民走了。
走之前叮嘱道:“小心松本太郎,那就是一条毒蛇,远比那些狂热的战争份子厉害多了。”
余幸民的提醒刘松风深以为然,咬人的狗不叫,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最后刘松风还是吃到了那道名菜,只不过是打包带回家的。
......
八月的上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还夹杂着万千弄堂里隔夜的油烟味,酸酸的,还有一股子掀开马桶盖子的臭味,这些气味让这些盘根错节的弄堂像极了某种生物的肠道。
在这根肠道的偏安一角,法租界库伦路转角新开了一家书局,很巧的是它就叫“转角书局”。
刘松风踏在青石板路面上,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在对街处打量着书局,他还绕着店铺走了一大圈。
从报纸上看到接头信息后刘松风没敢耽搁,第二天就过来了,这是张达夫留的接头日期。
一般来说像这种方式接头会有两次机会,错过了第一次就等三天以后。之所以这样约定就是为了预防其中一方因为有重要的事或没看到报纸因故无法接头,如果第二次也无法接上头那就麻烦了,对方会怀疑其中一方是否已经处于危险状态,轻易不会再出现了。
这个店铺的东面有一扇窗户,外面过了马路是一家菜市场,如果敌人从南面门口进入,潜伏人员就可以从容从这里翻窗逃走,混进市场人堆里再也找不到。
这是石库门房子,穿过天井一直往后翻过围墙就可以到达后面的乌镇路,朝北面跑就一直到铁路线了。再不济从后楼的晒台翻上屋顶,顺着屋顶一路奔跑,还可以跳进苏州河里远遁。
真不愧是跟着余幸民混的家伙,这也是个老狐狸了,掩护身份的住所选址十分讲究,刘松风不由得对自己未来的搭档多了几分信心。
一个穿着简洁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正在书局里忙碌着,两边开衩的长袍在夏天穿着还较凉快,但也有限,张达夫是一个传统且保守的人,没见隔壁店铺的伙计已经赤裸着上半身,汗液在阳光下反光。
他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去招呼。卖书不是卖大白菜,客人自有主见。他们习惯翻看几页后感兴趣才会动心,也有的一来就奔着目标书籍来的,吆喝是没用的,推荐也大可不必,毕竟张达夫就没有想着赚钱,他觉得自己是来“陪太子读书”的,一想到今后要过的苦日子心里就一阵酸楚。
但他又不能不来,余幸民直接跟他说了其中的干系,也点明了刘松风跟他的关系,张达夫嘴上叫苦还是按时来了。
余幸民对他有恩,就当报恩了,张达夫心里安慰自己。
当他整理到第三排书架时余光才发现刚才进来的好像是个日本人,穿着洁白洋装的日本人。
他心里顿时有些厌恶感,摆放书籍的动作也大了一些,嘴里嘟哝起来:“装什么装,看得懂中国字吗!”
“老板,请问有《苏轼文集》吗?”清亮的声音响起。
张达夫心里一颤,这是接头暗号的第一句,难道这个日本人就是?
他于是微笑着回答:“先生要哪个版本的?”
“中华书局的。”刘松风回道。
“哎呀,中华书局的有些稀少,我只有第三册,先生您看可以吗?”张达夫脸上做出为难之色,心里却越来越激动。
“那不行,我喜欢第五册,那里面有首词太优美了,明月几时有,下一句怎么说呢?”
张达夫有些尴尬接了下去:“抬头往天瞅。”
都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设计的接头暗号,苏老先生要是听到了都会诈尸出来找他拼命。
“先生,请跟我到后院找找,东西太多了,有些杂乱。”
“行吧。”
张达夫望了一眼外面,带着刘松风进了后院一个隐蔽的隔间,的确是杂乱的房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是刘松风。”刘松风一把扯掉胡子。
“张达夫。”
张达夫热情伸出右手想用新式的握手礼仪,但刘松风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犹犹豫豫把手藏了起来。
张达夫又尴尬了……
刘松风却一本正经地说着:“不好意思,我有些小洁癖。”
张达夫像是从梦中惊醒的样子,陪笑着:“没事儿,有些小毛病也不妨事儿。”
张达夫觉得他像一个未经世事的桀骜少爷,太不靠谱了,不禁为以后的日子感到痛苦起来,余幸民啊余幸民,你太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