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距迟筝的忌辰不足一年。没有仪式,只是全家人一顿简单的晚饭。王璐瑶笑,&ldo;泓易,我已经满足。&rdo;他突然想起,迟筝笑弯了一双眉眼,细细柔柔地叫他&ldo;阿易&rdo;。饭桌上,他的老丈人当然没有出现。他的父亲已经故去。他的母亲,悠言的奶奶,那个一直温婉的大家闺秀,一言不发摔了碗筷,离席而去。那是她今生发过的唯一一次脾气。迟筝的姐夫微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他望向他的女儿,他只想看看她。悠言躲在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表哥迟濮怀里,乌眸,定定盯着他,嘴唇抿得很紧,很紧。他伸手想把女儿抱进怀中,悠言便死死瞪着他,只往哥哥怀里钻。她似乎还不太得懂死亡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妈妈不回来了。有一个女子将代替妈妈和他们一起生活。&ldo;猪宝。&rdo;他苦涩了声音,再次伸手去搂她。悠言低叫:&ldo;爸爸,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rdo;他一惊,他的女儿再也不愿意当他的宝贝了吗。手僵硬在空气里。他长叹,良久,柔声道:&ldo;你讨厌爸爸和王阿姨吗?&rdo;悠言飞快地摇了摇头,小声哭道:&ldo;妈妈以前就说了,有一天,她来了,也不要讨厌她。&rdo;女儿的话,有一点模糊。他却听明白了。他浑身一震,怔愣住,直直看着女儿红了眼眶奔出了大厅。那一晚,他和王璐瑶迟来了多年的新婚之夜,他没有碰她。那时,他们还年青。王璐瑶低声道:&ldo;我等,我等了你很久,还可以一直等下去。&rdo;他突然想反驳她,&ldo;你不是等不了嫁人了吗?&rdo;又或者,他该把她搂进怀里,细语温存。毕竟呀,这是他的初恋情人。他的执恋。偏偏,满眼是迟筝对他微笑的样子。后来,也一直没有碰她,一直到迟筝一周年的忌辰。如果,在迟筝的忌辰,那个男人没有出现的话‐‐那他会不会错过了真正的迟筝呢。可是,没有如果。世事,不过是老天的棋盘,该到那一步,就那一步,半点差错不出。那是一个暮霭的清晨。迟筝一年的忌辰。在家里设了个小灵堂,让彼此的亲属好友来拜祭。来的都是他的亲朋好友居多。他的老丈人没有过来,老人家恨透了他。姐夫和迟濮来了。还有少数几个画坛里的人也来了,却也并非迟筝的挚友,只是纯粹喜欢这位画者。他突然发现,他的妻,朋友很匮乏。她的生活重心,在嫁他之前,是那个简陋的小房间,还有画。嫁他以后,是他,他们的女儿,还有他的母亲。他心里的恨,突然减了,像风干的画布那上面的斑斓色彩,黯淡了少许。王璐瑶捏捏他的掌心,走过去把迟筝的画像挂到灵堂那白色布幔的中央。周围,是沉静到教人心里发闷的气氛。他悲伤又锐利的眼,四处搜索,有一小人儿不见了。悠言的奶奶,两鬓花白的安静女人也走了出来。仪式要准备开始。一抹矮矮的身影,却飞快地穿过人群,她怀里抱了什么东西,在肃静沉默的众多身影里穿梭,偏着头,严肃地皱着眉,似乎在找什么。&ldo;言,不准失礼!过来爸爸这边,今天是你妈妈的‐‐&rdo;他低斥了一声突然闯进的女儿。悠言幽幽看了他一眼,最后脚步落定在迟濮的父亲面前。那同样英俊温润的男人爱怜地摸摸她的头。&ldo;姨父,你抱我。&rdo;她仰起小脑袋,央求道。男人慈爱一笑,把她抱了起来。&ldo;去那边。&rdo;小指直直指向灵堂中央。惊诧了所有人。他喝斥道:&ldo;猪宝,你在胡闹什么。&rdo;恼怒着走了过来。迟筝的姐夫却轻轻摇头,并没有把女儿交还给他。他苦涩一笑,也许,这男人也从没认可过他把王璐瑶接过来的做法。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把她径直抱到那灵堂中央。有人倒抽了口气,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在姨父的怀抱里,悠言凝着那幅妈妈的画像,伸手把它拿下。她原本矮小,够不着。那幅画跌落在供桌上,那细碎的响声,王璐瑶微微变了脸色,那是她亲手所挂。他想,他该伸手搂住身边这个女人,不让她如此难堪。手,却始终伸不过去。那横卧在供桌上迟筝的画,她的眼睛,淡淡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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