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整个文渊阁都静了下来。罗怀夏也没想到高恭气性会这么大。压根不用他再煽风点火说些什么了,一个御前失仪就够高恭喝一壶了。朱骏安迅速反应过来,小脸一沉,“高大人何意?本宫以为忠阙所言极是。”高恭也回过神来。虽说他平日里跋扈惯了,但也没有恣意到敢在太子面前甩脸子。主要是今日这亏吃的实在窝火,而眼前这两个学生又一反常态地给他添堵。原本朱骏安和罗怀夏,一个年幼温驯,一个亲爹都被高恭攥在手里,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高恭也就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结果今天他就和炮仗似地一点就着。高恭正准备跪下请罪,罗怀夏已经先他一步跪下。罗怀夏膝盖哐地一声磕在地上,听着都疼,“高大人慎言!”这一声叫得不可谓不情真意切,凄厉得朱骏安耳朵都刺痛,出了文渊阁还能传他个里。高恭真后悔刚刚那书没摔罗怀夏脸上。他原本骂的是罗怀夏,被这么一歪楼,连带着骂太子了。若是一般的训斥也就罢了,偏生他先前说的是“黄口小儿安知治天下”,这简直就是疑储君!高恭也扑通一声跪下,一张老脸拧成一团,“殿下恕罪!臣一时气急攻心口不择言,臣罪该万死!臣也是担忧……”高恭还来不及自白,宁诚安尖尖细细的嗓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奴才恭迎圣驾。”高恭剖白之语只得咽回肚子里,朱骏安也跪下,一屋子人都老老实实地行了大礼:“(儿)臣恭迎圣驾。”“起来吧。”隆庆皇帝虽然对皇后没什么兴趣,对自己的嫡长子还是挺在乎的,算是慈和地虚拉了朱骏安一把让他起来,转过头严厉地看向罗怀夏和高恭,“高阁老先前说了什么,逼得武定侯世子说出‘慎言’?”罗怀夏和高恭自然是不敢起来,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原地。本来以高恭的身份地位和脾性是完全不必惶恐。都说明朝是君主□□的顶峰,然而明朝的士子最喜欢干的事就是骂皇帝,海瑞差不多就是讪上卖直的成功典范。高恭敢在皇极殿当了文武百官的面谏言隆庆皇帝耽于女色,然而今日他是在皇帝背后质疑储君。高恭的后背终于被汗给打湿了。罗怀夏心里也打鼓。皇上叫的是“武定侯世子”,而非唤他的字,可见其心中对罗怀夏也并不满意。罗怀夏忽然觉得今日无论成败都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先前武定侯世子向臣打探胶莱新河一事,臣以为此事涉及社稷,不可妄议,且世子尚年幼……”高恭斟酌着想把事情绕到罗怀夏身上,没成想朱骏安干脆地打断了他。“父皇!”朱骏安带着哭腔以膝着地跪行着扑到隆庆皇帝身前,一张小脸惨白,皱着眉头强忍住泪水,“是儿臣无能。忠阙向高大人问起新河一事,实为儿臣授意。忠阙所言凿河之弊病也是儿臣所担忧。然儿臣无能,所思所想在高大人看来不过是小儿之戏言。高大人说‘黄口小儿安能治天下’,父皇,儿臣是不是不配为太子?”高恭只觉得心脏被人狠揪了一把,跪在八月的燕京城里却如坠冰窟。他自问从未得罪过太子,现下太子却句句要把他逼上绝路。“臣不敢。皇上明鉴,臣绝无轻慢殿下之意。臣不知世子所言是殿下授意,臣以为武勋不得妄议朝政。且世子涉世未深,臣担心……”“住口!朕且问你,你可曾说过‘黄口小儿安能治天下’!”隆庆皇帝大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瞪着高恭。高恭喉头发紧,团领下的盘扣掐得他喘不过气。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被逼得这样狼狈。倒是没想到罗绍勋那愣汉竟生了个狡猾儿子。难道让他和皇上抗辩说他讲的其实是“安知治天下”而非“安能”?那岂不是更坐实了质疑储君的罪名。隆庆皇帝气得手掌发抖,早已被女色和丹药掏空的身子几乎盛不下他的怒火。隆庆皇帝颤抖着嘴唇怒叱道:“高恭!朕以往只以为你心系苍生,对你私底下做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想到你今日竟口出狂言!太子是黄口小儿安能治天下,那这天下谁来治?难道是高恭你吗?”“臣罪该万死!皇上明鉴!臣也是忧心国事一时糊涂,臣绝无二心!皇上,臣随您潜邸一路走来,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啊!”高恭跪在地上几乎是老泪纵横。隆庆皇帝挥手将书案上的经书笔砚全扫到了地上,厌恶至极地看了高恭一眼,“到如今你还有颜面说什么忧心国事?开凿胶莱新河一事你安的什么心思以为朕是耳聋目盲什么都不知道!山东巡抚给你送的那四尺高的珊瑚树还真是漂亮啊,是不是还要朕来替你们筹划日后从户部昧下来的银子怎么分?这一凿不仅要苦十万民夫,若是日后真能行漕运也就罢了,就怕连水都放不满!高恭,你这是将我皇明的江山都当成你掌中之物随意戏弄!”高恭跪在地上近乎虚软,时至今日他若是再看不清时局那也枉他做了这么些年的首辅。所有人都是有备而来。从罗怀夏的挑衅到早朝工部的反水,再到朱骏安的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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