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何秀霞发出两声尖锐的怪笑,那笑声中有绝望,有无奈,还有浓浓的悔恨。
她抹掉脸上的眼泪,抬起头,目光空洞又僵直的看着陈雨还在沉睡的脸,徐徐说出两个字:“地下室。”
她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低不可闻。
邢朗没有听清,凑近她问:“什么?”
魏恒忽然朝他们走过去,对邢朗说:“她说的应该是宏兴超市的地下仓库。”
邢朗看他一眼,目光又移到何秀霞脸上,见她面如死灰没有反应,就知道魏恒说对了。
邢朗即刻要去宏兴超市,他刚起身身,袖子就被何秀霞拉住。
何秀霞的脸很平静,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激荡,她看着邢朗说:“你要说话算话,你说你会出庭作证的。”
“……我只是说,我会把你刚才说的话转述给法官,并没有答应你,我会帮陈雨作证。”
的确,这场谈话从头到尾,他只许一个承诺。
何秀霞目光一震,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看向被他折成一个正方形,放在他左侧胸前口袋里的那份鉴定证书。
“你根本没打算帮我们,你也想让我儿子去死!你们都想害死他!”
邢朗推开她的手,扯了一下被她拽下肩膀的衣襟,看着何秀霞冷声道:“害死陈雨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你是他的母亲,是他的监护人,如果他杀害郭雨薇之后你没有包庇他,那个时候,法律或许会对他开恩。但是现在,他已经杀了三个人,郭雨薇,梁珊珊,还有白晓竹。这三条人命怎么就换不来你儿子一条人命?养虎为患的是你,纵容你儿子杀人的也是你。你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无论是对陈雨,还是对受害者家属而言,你都不是。”
何秀霞怔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死死的拉住邢朗的袖子:“我不管!你说你会出庭作证!你说过的呀,你们警察不能说话不算数!”
此时此刻,邢朗暂时忽略了她‘帮凶’的身份,没有继续苛责这位愤怒又悲伤的母亲,再次推开她的手,一言不发的往门口走过去。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何秀霞疯了似的扑过去抱住邢朗的腿,既是祈求,又在控诉。
邢朗喊了一声陆明宇,陆明宇即刻推门走进来,二话不说的蹲在地上搀扶何秀霞。
或许是病房里太过热闹,陈雨忽然醒了,他睁开肿胀布满血丝的双眼,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正跪在地上,嚎啕痛哭着。
一直以来就像团烂泥似的陈雨陡然间‘唔’了一声,即使满身伤痕也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四肢并用爬到何秀霞身边,把母亲枯瘦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因为他的嘴巴被割烂,所以他不能说话,只用一双通红的双眼瞪着邢朗,喉咙里翻滚着不成形的调子。
邢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往后退了一步,对陆明宇说:“叫护士。”
陆明宇刚走出病房,病房里忽然响起披头士乐队的一首老歌。魏恒认得那首歌,是邢朗新换的铃声,邢朗的手机遭过几次重创,出了点问题,每次来电的铃声总是很低。为了不漏接电话,邢朗把手机铃声换成了最嘈杂的摇滚乐。
然而就在邢朗的手机响起的同时,发生了一件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事。
音乐声一响,陈雨忽然怪叫一声,像是受了莫大惊吓似的钻进了何秀霞怀中。刚才他还像一个勇士一样保护母亲,此时听到音乐,反倒成了需要母亲保护的孩子。
何秀霞抱着陈雨的脑袋,捂住他的耳朵,喊道:“他不能听这种声音,你快把它关了!”
邢朗拿出正在响铃的手机按下拒接,正要走出病房时,胳膊忽然被魏恒紧紧握住。
他回头看向魏恒,见魏恒目光僵直的看着躲在何秀霞怀里的陈雨,魏恒的眼神像是被摔碎的镜子般,布满了被分割成碎片的波光。
忽然之间,魏恒什么都明白了。
梁珊珊生前饱受侵犯……
吕志新为了隐藏罪行而把梁珊珊的尸体放入不见天日的水管道……
尸检报告中那句‘前颈部肌肉挫伤,出点面积过大’……
梁珊珊明明接了电话,吕伟昌却谎称那通电话没有打通……
还有,陈雨惧怕一切分贝过高的噪音……
邢朗看到魏恒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倾身过去问魏恒:“你说什么?”
魏恒站不稳似的紧紧抓着邢朗的胳膊,闭了闭眼,缓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