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番人,向无国家之念,但他们受辽国盘剥过甚,对宋国难免有些幻想。至于此地汉人,多以辽国子民自居,绝无心向中原宋国之情。”
“却是为何?难道大宋不比唐汉么?”
“小子见识浅薄,听人说其因有二。其一,自儿皇帝石敬瑭将此地献给辽国已有一百七十七年,除雍熙三年,当时任云州观察使的杨业杨老令公攻占云州三个月外,此地再未被宋国占领。这一百多年,少说也有七、八代人,血脉早已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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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道理,其二呢?”周侗点点头。
“辽国是当世万乘之国,国祚还早在大宋之前,此地汉人即便追溯正统,顶多追到五代石敬瑭,大宋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此地旧主。”
“太宗皇帝伐辽国时,为何易州、涿州等辽国城池举城来降?”
“兵败高粱河后,这些州县又都叛回辽国。百姓命苦,为自家性命,不管是降而复叛,还是叛而复降,都是人之常情。单说云州,若是西夏势大,大军攻来,只怕也会降,难道也能说此地心向西夏吗?”
周侗点头道:“却是我白活这么大年纪,竟不如你有见识。”
燕青急忙摆手道:“这都是小子来时路上听人说的:我有个同乡,姓许名贯忠……”燕青不敢贪功,一五一十把许贯忠来历全说了,又道:“方才那些话都是他的见识,小子路上听他说来,刚才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周侗让燕青去寻来许贯忠相见,待见面参礼完毕,许贯忠问道:“周老前辈还认得我么?”
“老衲觉得你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周侗皱着眉头,头略微往上面看,苦苦思索。
许贯忠道:“老前辈还记得在汴京御拳馆教师时的事么?”
“这事却是忘不了,我受包拯包龙图推荐,一开始在那里做‘人’字席教师,后来升到‘天’字席。”
许贯忠道:“在下曾中过武举,和众多举子们一起蒙老前辈在御拳馆指点过拳脚。
“老衲想起来了,你是许将许冲元的嫡孙。”周侗道:“当年你祖父出使辽国时,我曾经做过他的护卫。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看你今日气度,颇有祖上风采。”
许将,字冲元,是宋国嘉佑八年癸卯科的状元,其人文武双全,廉洁奉公,深受神宗和哲宗两代皇帝器重,曾官拜兵部侍郎、吏部尚书、尚书左丞、中书侍郎。当年辽国陈兵二十万于代州,遣使索地,大战一触即发。许将奉诏使辽,应答不卑不亢,晓以利害,最终使辽国放弃索地。
“真是世事无常,在下听说老前辈因故辞官,想不到隐居在辽国悬空寺这里。”
“我倒是想隐居,只是不得清闲,住在这里是有要事。”周侗他乡遇到故人后代,甚为宽怀。许贯忠家学渊源,见识不凡,周侗便对他把刚才问燕青的事说了。
许贯忠听了,道:“老前辈可是想仿熙河开边,来个云凉开边?”
“不敢与王韶相公相提并论,只是为王师前驱,受人请托而来。”周侗答到。
许贯忠所说的熙河开边,是宋国神宗皇帝时之事。当时王韶上“平戎三策”,说“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在时任宰相的王安石支持下,熙宁五年五月,由王韶主持熙河开边。当时熙河除汉人外,还有许多吐蕃部族,都依从夏国。因吐蕃崇佛,王韶便招募僧侣游说此地汉人、吐蕃部族为内应,随后大军前出,扎下军寨,徐徐征讨。没几年,吐蕃腹地熙州、河州、青唐落入宋朝手中。有羌人俞龙珂率部属十二万内附,神宗依他的心愿,赐姓包,赐名顺。包顺遂引王韶深入诸部。
王韶以熙州、河州为基础,向西拓展,打下湟州等地,成功招抚吐蕃部落三十余万人,拓地二千余里,建立熙河路。其后宦将李宪和种谔等人经营,剿抚并用,南北拓张,经过元丰年间五路伐夏等战事,最后变成了熙河兰会路,治所兰州,史称熙河开边。到如今,宋朝四大强军中最精锐的西军修筑寨堡,蚕食夏国最后的屏障横山一带,灭夏指日可待。
云州此地属辽、宋交界,此地汉人和室韦、奚人、蒙古诸多部族依从于辽国,但辽国在此地盘剥过重,多有不满。恰好似当年熙河,属宋、夏交界,吐蕃诸部族被夏国欺压,时常反叛,都被夏国镇压。
周侗虽已辞官不做,但心仍在朝堂,便效仿王韶当年招募僧侣深入熙河,联络汉人、吐蕃部族的故智,亲自来此出家,暗地行敌辽之事。只是知易行难,此地汉人并不向宋,偶有部族归心,也是多有反复,进展颇为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