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晨起,李衮因前一日害酒睡得早,所以醒来的也是极早。他想着连日应酬,没练过功,便背着一捆习练用的标枪出了门。因怕误伤了人,在山里转了好大一圈,才在林中寻到一块平地。他活动下身子,便朝着空地边上的一棵松树掷起标枪来。
一口气掷了一轮十二杆标枪,不是准头差,就是距离不够,只有一根投到树上,叫李衮自己都暗自摇头。
李衮捡标枪回来,不急着再掷,而是用个双盘坐姿先打坐了一回,脑中反复想着标枪在空中飞行的路线。过了一刻钟,李衮起身长吐了一口气,略微活动下手脚,又掷了一轮,中了八枝,两枝偏到一旁,两枝扎到树前。
一轮已罢,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赞道:“好标枪!”李衮身子一震,转过身来,却是豹子头林冲扛着丈八蛇矛来到。他刚刚疾走了两刻钟,身上还冒着热气。
李衮自从上了梁山泊,一直没找到机会与林冲私底下说话,心下极为不安。当时见到林冲,他比划了一个以往在职方司时和林冲接头的手势,道:“教头别来无恙?”
林冲却没有用应答的姿势回礼,只说道:“过去职方司的事,不要再想了。”
“以前的事不想就不想,可是我们将来的前程也不想了么?”
林冲蹲个马步,双手端平长矛,眯起眼睛道:“没了职方司,我是不想了。”
“没了职方司的助力,凭着教头手上这杆长矛,不一样能搏个前程?”
“你不懂。”林冲叹口气,“你看我手中这一丈八寸的长矛,可知是如何做出来的?”
李衮不是汤隆,哪里有这个本事。
不过林冲也没指望他回答,只自顾自说道:“这蛇矛的矛头是用镔铁打造而成,需反复炭烧折叠锻打,保证矛头坚硬锋利。矛脊处夹以韧性强的钢条,确保中心柔韧,不会被尸体夹住折断。矛的边缘做成蛇形,确保增大杀口,不易愈合。不过矛头打造虽然复杂,但比起矛杆实属小巫见大巫了。”
“教头此话怎讲?”李衮不解的问道。
“这矛杆是淮南百工坊出产,手艺又叫‘积竹木柲’。”
“我听人说起过百工坊,能造各种上好兵器。”
“那作坊有一整个山,全山祖祖辈辈栽种白蜡杆。长得不够直的,树身上有疖子的都不能要,而后还要适合身高和手部握度。当初我在那山上选了数天,才选出二十三根合适的来。”
“作坊的老师傅把我选中的白蜡杆伐取下来,用山上的活水浸出木浆,晾干后放入桐油里反复油炸,直到将木屑炸焦,只剩下一个骨架。而后将此骨架和藤条、竹片分若干股编织,再将这些小股绞合在一起,这样才做成一个矛杆坯子。坯子做好之后要放入生漆中浸润,拿出来后用葛布缠紧,晾干后再浸入生漆,出来晾干后再次缠绕葛布,反复几次直到粗细适合手握,才告初步成功。而后要选一个只有窗户的房子,在矛杆正中系上细绳吊起,看风吹过时,矛杆是否抖动。要是抖动,就说明矛杆不均匀,不够直,上阵时出矛容易刺不准。”
“是,矛不像刀剑,全靠刺杀人,若是刺不准可就太……”
林冲打断他:“这中间每一步成材率都低的可怜:油炸时火候掌握不好出来的杆子太硬,会容易折断,太软则和藤条绞合的时候会变形;生漆中浸润的时间太长会潮湿,上漆缠布之后会爆裂,浸润的时间太短,生漆侵入不够缠布容易脱落。这中间就算是经年累月的老师傅也常失手,我那二十三根白蜡杆,最后只制成了两根矛杆。这蛇矛看上去不起眼,其实价值千金!”
李衮虽然知道丈八蛇矛制作不易,可也没想到如此困难,只听得目瞪口呆。
林冲收起长矛,摩挲着矛杆,对李衮说道:“我们这些卧底,不过是矛头,虽然难造,但一个好点的铁匠,费心打造,总能做出合适的来。而且破损了,还可以换。”
李衮是个聪明人,当即醒悟道:“教头是想说职方司是矛杆么?”
“是。这矛杆要是没了,再寻一个合适的可就太难了,几乎不可能。”
林冲扛起蛇矛,头也不回走了,临行前只抛下一句话:“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要是还想的话,就只能自己重头开始。以往职方司的助力,都别指望。”
李衮看着林冲远去,心里一片烦乱。他从没有想过林冲会给他这么一个答案。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且说鲁智深和武松当日离来了少华山,迤逦往延安府行来。这趟行路,再无别的事,对二人来说都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