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父子守在泾阳也足有二十年了,行事一向恭谨守矩,从不敢专权擅权,母亲、妻子、孩子也都被他们留在了汴京城,守着武将与君王之间的默契。
摸着良心说,建文帝对这一家子的忠心还是很满意的,也不会因为一些用心叵测之人的谗言而生出疑心来。所以当年宋河从位置上退下来推举顾阮做西北的统制,而不是推举自己亲儿子宋川时,建文帝也摒弃了对战俘的偏见,接纳了这个谏言。
事实上,宋老将军用人唯贤,不避讳亲疏,这个决定做得并没有错。在听到这父子俩承认确实是为顾阮一事回来时,建文帝甚至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便已经先一步开口道,“顾阮迟早会回西北,只是现在还不是那个时机。”
父子两个不由对视一眼,宋河再次躬身道,“敢问圣上,若顾阮执意留在汴京……”
“宋河。”建文帝的声音稍稍压重了些,打断了他这句话。
“臣惶恐。”那两人诚惶诚恐地拜下身去。
皇帝却并不理会他们这或真或假的惶恐,只看着手里的舆图,继续说着,“顾阮想不想回去,我不清楚,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
一听这话,宋河心下一惊,俯拜着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一些,“臣不知陛下何意。”
那高坐着的君王却轻笑了一声,目光在那些参奏傅知意与顾阮的折子上慢慢掠过,声音虽然已经苍老得有些无力,却还是让那两父子听了个清楚,“他此次被调任回京,本就是西北军上下合谋演得一出好戏,若是有朝一日,那诬陷他带兵不利的士兵翻了供,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而那时西北又起了战事……你们说,我是叫他回西北呢还是不回呢?”
西北军少了任何一人都还是那个西北军,就好像如今宋河与宋川两父子回京探亲,泾阳城里剩下的将领们也都能独当一面,不会给敌人一丝机会。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顾阮却又有些不同。他自打十二岁从军开始,便跟随西北军守在那片蛮夷之地,不算上未上战场的那些日子,也在那边打了足有十年的仗。遍寻西北军上下,恐怕也只有宋河老将军一人能与其相比。就连宋川都足有四五年的时间是留在汴京的。
正因为西北偏远,所以不会有将领在那里领兵太久,朝廷也担心这些武将们“拥兵自重”。所以,整个大魏朝里,除了宋河老将军外,独数顾阮对北蛮最了解,与北蛮的军队交手也是最多的。而且,比起这个大魏朝其他的武将们,比他年轻的没他老道会用兵,比他稳重的没他年轻敢拼命。
甚至……他到现在还握着西北军的军饷粮草……
若真到了战事吃紧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绝佳的人选,朝廷是派他去还是不去?无论旁人如何说,建文帝自己心里是有这个答案的,他甚至相信顾阮自己心里也有底。
“这些折子都在说他藏私,可他到底藏了多少,让朝中那些上蹿下跳的老匹夫们去猜,恐怕他们做梦都猜不出。”嗤了一声,建文帝将手中舆图重重地撂下,又接着说了下去,“当年那军饷的事顾阮也曾叫人递了折子进京,可是这事说到底是他自作主张,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他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再加上西北募兵的事,桩桩件件,他才在西北呆了几年,胆子真是大得没边了!”
虽说这些事多半是他这个当皇帝的默许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人能无法无天到了这个地步。他次次都是做完了这些事才来禀告,这样的先斩后奏与自己做主有什么分别?若不是手里还握着对方的把柄,拿捏住了对方的性命,建文帝一年到头恨不得怀疑几百遍对方是不是要造反了。
真是个祸害。
偏偏这样的人还敢肖想他的明珠,真是无耻,不要脸!
建文帝越想心中便越气,垂眸看去,见那宋家父子还想分辨什么,便再一次打断了他们,“顾阮做过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他手里握着那么多东西,却诓骗宝和说自己已经放下了兵权……你们说,这样的事,我该怎么罚他?”
公主府发生的事,他这个当父亲的大多清楚。别的事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但那无耻的小子张口闭口都在说自己舍下了前程甘心永远做个面首陪伴明珠,睁眼说瞎话,好似他付出了多大代价似的,还要不要脸了?
他若是这样说,那便真如他的愿吧。
顾阮没想到自己竟还有为了三下军棍养伤的一天。而且这一养,便养了足有四五日。每天睁开眼睛时,除了陪赵明珠说说话,便是躺在床上望着天,偏偏赵明珠还不嫌这样的日子无趣,大半的时间都坐在屋子里看着他,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