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赤足坐在床沿,鬓发微散,两手搭于身前,嘀咕了这句,唇刚合住,脸色微白,一双眼里却有了凌厉,甚至冷意。
她这话说得多少是出于不忿,她自己来了北地后出钱费心,便是想着北地能振兴起来的。
偏生这么多血本下去,突厥却总是横生枝节。
凭什么?凭什么北地不能站起来,一有起色就要被打压。
伏廷不管她因何说了这句话,反正都说到了他心里,他一身的傲气都被这句话给激了出来,蓦地出了声笑:“没错,凭什么。”
栖迟看过去,他看过来,二人眼神对视,莫名的,好似有种同仇敌忾的情绪似的。
她眼角弯了弯,却没笑出来,因这情绪又将她拽回到了眼前,她垂了眼:“可是,已然叫他们得逞了。”
伏廷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她赤着的双足,那双脚白嫩,脚趾轻轻点在地上铺着的毯子上,他看了一眼,又一眼,移开眼,低沉一笑:“没那么容易。”
栖迟觉得他语气里有种笃定,抬头:“难道你有应对?”
话刚说到这里,轻轻“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莫非那些官府收购药材,都是你的吩咐?”
伏廷点头:“已经着了他们一次道,怎么可能再叫他们轻易得逞。”
当初击退突厥后他就吩咐过,再出这种事,官府立即封锁消息,医治病患,不可让突厥有可趁之机。
当夜送来奏报的几州,皆是按照他吩咐做的。
自曾有过瘟疫后,北地对往来管控也严格,出境经商需要都护府凭证,入中原也要仔细检查。
这些,都是拜提防突厥所赐。
栖迟佩服他的先见,却也并不觉得好受,因为这样的应对,全是被逼出来的。
刚好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是新露和秋霜又来听用了。
伏廷收心,过去开了门:“进来。”
外面的两个人端着热水热饭,大概是没想到会直接准他们进来,惊异地对视一眼,才见礼入门。
……
新露和秋霜伺候着栖迟梳洗时,伏廷也去屏风后重新换了衣裳。
趁大都护不在眼前,新露和秋霜眼神不断,一肚子疑问要问家主,但栖迟只是摇头,叫她们什么也别说。
她此时也没心情引起她们的慌乱。
二人只好忍着退出去了。
伏廷换上了军服,要出屏风时,看到屏纱上的映出的侧脸,如隔薄雾,像他昨夜透过月色看到的那般。
但昨夜他再不想回顾。
那种感觉煎熬了他一宿,比不上在古叶城外的任何一次惊心动魄,却更让他提心吊胆。
像喉前悬了柄锋利的刀,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割下来,永远都有一股子凉意渗在颈边。
到现在,人还在他身边,如同失而复得,他却仿佛历经了千军万马。
他也不走出去,反倒用力将屏风往旁一拉,撤去了这层相隔。
栖迟于是无遮无拦地站在了他身前,被他看真切了。
她抬起眼来,像是刚从思索的事情里回神,一只手轻轻扶在屏风边沿,看着他,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让她后怕的设想:“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要是真染上了呢?”
伏廷的脸不自觉地就紧绷了,昨夜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一般,低头看着她的眼说:“也不至于要命。”
栖迟眼一动:“能治?”
他嘴抿了抿:“能,否则收那些药材做什么。”
她稍稍松了口气:“那倒是好事,看你这一日一夜如此小心,我还以为是不治之症。”
伏廷看她的双眼沉了许多,从她脸上,滑过她腹间,声更沉:“是能治,只不过会去半条命。”
栖迟微怔,从他这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低头抚了下小腹:“意思是会保不住他?”
他默不作声,就是默认了。
光是摸索出能治,就不知堆叠了多少条性命。
他昨日回来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她真染上了,再怎样都保不住这个孩子。
纵然满腔愤怒到踹了花盆,然而真到了那一步,便是亲手灌,也要将她保住。
这些想法都只能一个人压着,直到现在过去了,才说出来。
栖迟手心贴住小腹,想着他这如履薄冰的一个日夜,看着他:“真那样,你下得去手?”
伏廷手一伸就握住了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