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口的这个夏日黄昏,天光在狂风暴雨肆虐中变得混沌,被骤雨清洗过的天地短暂的清亮,便加速滑向了黑夜。
厮杀声消失的战场,有灯火稀稀疏疏的出现,无一例外来自没有被摧毁的营帐,营帐中或坐或躺着受伤的士兵。
阿信带着亲卫三百骑行进在大战后的战场,路过有灯光的营帐,他都要走进去看一眼,说几句安慰的话。
其实他不怎么会安慰人,绷着脸,正正经经说一两句话,就憋不住开始说笑调侃。
“伤了屁股? 哈哈哈,一身重甲没护住屁股。没事,娘们看汉子也是看脸,上了床见到烂屁股,啥都晚了。。。你说什么!不是被敌人伤了,是他么的累迷糊了,从马上摔下来,摔伤的。哎,瓜皮货,这事也敢说出来!让上官知道了,白受了伤,功劳没了,说不得还要挨罚,我没听见啊,你也没说过。。。。。。啊呦,那个谁,你最牛比!两只手都伤了,会享福,三俩个月脱裤子撒尿都有人伺候。。。。。。”
满嘴不着调浑话的少年将军,反而大受欢迎。跟他一起拿受的伤打着趣。
营帐外打扫战场的士兵也不时被逗的哈哈大笑,他们边笑边割下敌人尸首的右耳,剥光衣甲,拴在绳子上,让战马拖到河岸边,抛进河水中。
还有相互帮忙脱去重甲的铁浮屠,徒步行走在战场上,寻找曾经激战过的地方,在叠加在一起的人马尸首间翻找着战友,浑身被重甲遮蔽的铁浮屠,从尸首堆里刨出来,多数是尚有一口气的撞伤或者被重压的伤者,呼喊军医官的粗豪吼声不住的响起。随后便有附近的人聚过去,找来木板将伤者移到有灯火亮起的帐篷。
以三千铁浮屠、四千五百鹰扬士、五千双虎营,不足一万五千兵力,攻打主营的五万荡寇军主力,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歼敌超过四万,无可争议的是场大胜。
何况自身的战损还不到三千。
有不少将士都有着虚幻的感觉,在兴奋之余,不免对少年将军生出了敬仰之情。 体现在行为上,就是见到少年将军由衷的尊敬。 这一路,无论是底层的年轻士卒,还是中年的将校们,握拳的手重重的敲在胸前,眼神明亮,望着他们的统帅。
阿信逐渐感受到这场大战对于他成长的重大意义。
这是一场有别于他以往参与山寨与州府官军的战斗,天下最精锐的职业军人间的战斗,透出的铁血气息,残酷又真实。
山寨中的人们拿起了刀枪,是为了活下去,而战场上的军人就是简单的为了杀死敌人,简单的杀人和被人简单的杀死。
很久之前师傅谢五就跟他讲解过这种不同。许是年纪他小,或者是身边缺少师傅那种出身于正规军队的,听过了也没在意。
只有真正驾驭着庞大的战争机器,碾压向另一架更为庞大的战争机器,亲眼看着鲜活的生命冷冰冰的撞击,厮杀,默默的失去生命。
离开伤员营帐,阿信走到了河岸,
此时的河水浑黄,流速迅疾。
他向带着一队鹰扬士在河岸边的寻觅的校尉问道:“落水后游上岸来的有多少?”
“二百多,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校尉答道。
命令鹰扬营踩着桥栏过桥,是阿信出发前仓促做出的决定,结果是让两成的鹰扬营将士失足落入了湍急的大河。
阿信面带愧疚,双手合十,冲着河水喃喃低语着,躬腰行了三个礼。
校尉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把油纸伞,举在手里,替少年将军遮挡着雨水。“将军不必如此,如果不是将军想出踏着桥栏杆过河的法子,错失了突袭的最佳时机,让荡寇军有了整队的时间,伤损要比大出几倍。
而且也有游回对岸的,人数兴许比游过河来的更多。”
此战到了现在,鹰扬营的战果最少,战损比例却是最高的。 最大的功劳抢占东岸桥头,还是和山魈一起协助开路的三百重骑,顶多是个次功。
沿岸一路向南,竟然没寻到要攻击抢占的战舰,而他们要徒步跟上铁骑突击的速度,将士们都只是披挂防御力微弱的轻便皮甲,比起在战场上铺展开,大杀四方的重骑和双虎营轻骑,沿着河岸一线前行的鹰扬营,杀敌少,战损却高。
校尉眼神闪烁,低头含糊的埋怨道;“他娘的,东魏水师哪些狗娘养的!也不知把舰船藏哪了。一艘船也没夺取,功劳都不够死伤的弟兄们分。”
阿信也很奇怪,不光是午间还泊在东岸的战舰忽然不见了,整个荡寇军都怪怪的。
他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