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栖云神情淡然地缓缓欠身拱手,语气里倒也满是歉意:贫道学艺不精,能放不能收,惊骇之下出手失了分寸,伤了殿下的内侍,还请恕罪!
好一个磨砺以须、及锋而试!
驴头世子深深看了少年道士一眼,这才转向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长须内侍,温言抚慰道:夏大伴,你即刻去寻太医,应当还能将断指接续回来。至于本君这里……我心意已决,大伴无须再劝!
听到夏大伴这个称呼,长须内侍忽然神奇地不抖了。
他将地上的断指慢慢归拢到一处,死死攥在手里,继而浑身血淋淋地站起来,脸上满是惨笑:既是殿下执意如此,老奴还有什么可说的?今后无论怎样,殿下身边总还有一个老奴在!
说罢,长须内侍颓然转身,摇摇晃晃地出门去了。
从夏大伴身上收回目光,驴头世子再不旁顾,端端正正坐在方凳上,语气里不见一丝起伏:有劳鹿卿,只剥去驴皮即可,不要伤及本君的颜面。
闻言,鹿栖云不由得皱起眉头:殿下的意思是……
本君能感觉到,这张不知从何而来的驴皮之下,本君的本来面目尚在,驴耳耳根处便是原本的龙角所在,鹿卿一摸便知!
少年道士眸光一闪,当即毫不避讳地伸手过去,在这位世子的耳根处一捏。果然隔着皮肤摸到了内里的角状硬物。
他心中大定,自觉富贵前程已是囊中之物,但也并未失去应有的谨慎,当即说道:还是需要动刀验证,若真如殿下所言,贫道有十成把握除去这张驴皮。毕竟这皮再薄,也薄不过贫道的刀锋去,只是还要委屈殿下暂忍一时之痛。
鹿卿只管验证!些许疼痛本君还不放在眼中!驴头世子当即应道,一对驴眼之中闪过振奋和期待。
那就请殿下恕贫道无礼了!
鹿栖云快步绕到驴头世子身后,盯着对方后颈下方边缘处看了两眼,见驴皮与人皮严丝合缝,紧密得就好似生来便是如此。
他又伸手上去细细抚过,只觉入手处光滑平整,同样摸不出半点儿异样。
鹿栖云神情不变,倏地抬起右臂,手中刀锋自上而下一挥,已经在对方后颈上划出了一道刀痕。
刀痕浅淡,几近于无。
驴头世子动也不动,彷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嘴唇翕动着轻声道:鹿卿的刀果然爽利。
谢殿下夸赞!
两句话的功夫,驴头世子后颈上的刀痕终于开始变红,却依旧没有丝毫血液渗出。
鹿栖云大致估摸了一下深浅,毫不犹豫地又划了一刀。
又一条刀痕出现在世子后颈处的驴皮上,与前一条平行并列,彼此的间隔只有三分,长度更是一般无二,只是后一条又浅了那么一丝。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很难有人相信,如此精细到毫厘的刀工会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手中。
鹿栖云默不作声地查看了第二刀的深浅,眼睛都不眨一下,抬手又是一刀,这次却是横着划的,不偏不倚恰好划在驴皮与人皮的交界处,不长不短正好与先前两条竖着的刀痕交汇。
紧接着,这个少年道士依旧不假思索,指尖刀锋一转,在后两条刀痕的交汇点上轻轻一挑,便将那处的驴皮掀起了一个小角。
这一次,落刀处立刻便有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显而易见,这一刀下得过深了。
少年道士的动作一顿,语气却是淡淡的,听不出究竟是恭喜还是致歉:殿下头上蒙着的确实不是真正的驴皮,似乎可以剥下,只是比贫道预想中的还要薄了不少。
无妨
!
驴头世子似乎想转动一下脖颈,却又生生忍住,惜字如金道:继续!
鹿栖云没有应声,只是眸光愈发专注。
他以左手食指轻轻按住那处被掀起的皮肤,右手刀锋顺着开口处向内缓缓划动。
隔着薄如蝉翼的所谓驴皮,鹿栖云左手食指指肚能清晰感受到刀锋划过时的冰凉触感,心里则不停生出自己手指已被割破的错觉。
片刻之后,被鲜血浸透了一角的小块驴皮便被他轻轻揭开,露出了下方隐现金色纹理的白皙肌肤。
大周国人皆知,当今国主身负赤金虬血脉,头上生赤角,体表有金鳞,堪称头角峥嵘、威严深重。据说当年起兵之后,天下豪杰望见龙颜,无不俯首帖耳、凛然从命,而后方有大周定鼎、如斯之盛。
世子身为国主嫡子、大周储君,身上肌肤合该有此异相。